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0110)

東和禪寺.台大法學院

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  
圖:青少年育樂中心

今天沒出遊,只是陪著女兒去青少年育樂中心溜直排輪。

這個暑假女兒學直排輪,技術有進步, 也溜出了興趣。開學前最後一個假日,女兒嚷著要去育樂中心溜直排輪。於是我開車,老婆也陪行。

青少年育樂中心位於仁愛路一段17號,樓高十層,地下二樓,地下室為直排輪場地, 樓上則有各種兒童、青少年休閒設施,如展覽中心、漫畫影音屋、電影院、網路館、攀岩館、舞蹈館等 。女兒已來過幾次,我則是第一次來到這個現代化的育樂中心。

育樂中心,建築新穎,冷氣舒適。一進門,大廳有薩克斯風演奏,還有不知名的歌手在演唱, 現場洋溢著青春歡樂氣氛。女兒迫不及待的往地下室走,老婆陪著下樓。我觀察周遭環境, 驀然發現,原來育樂中心正位於仁愛路、林森南路口,這附近曾是我熟悉的地方。 不過,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就在育樂中心一旁,靠近林森南路的小廣場上,有一處被鋼架及柵欄包圍的建物, 高約三層樓,為一古舊的日式鐘樓,帆布上寫著,市定古蹟東和禪寺鐘樓。

圖:東和禪寺鐘樓(整修中)

認識東和禪寺鐘樓,還是最近的事。

其實二十二、三年前,我就常出入這附近,知道這裡有座鐘樓。它的底座宛若城門, 是附近住民進出必經的巷道,被稱為「龍門」。

年輕時的我,並不知道「龍門」的來歷,而當時年輕的心,也不曾想過要了解它的背景或緣由。

當年,「龍門」以水餃著名。我在附近唸大學,常與社團好友,在此吃宵夜。龍門的水餃攤是有名的, 地點就在現在的青少年育樂中心。當年,這裡仍是一片平房違章建築。穿過宛若城樓的鐘樓, 來到龍門水餃攤,叫幾盤水餃、幾瓶啤酒,在露天廣場,縱聲談笑,國事天下事,無所不談。

在龍門吃宵夜,別有一番風情。廣場四周皆是簡陋的屋舍,還有一棟廢棄的大殿,在黑暗中, 矗立在廣場旁。黑夜裡,荒廢的寺殿與老舊的鐘樓相映,而狹小的廣場,擺滿桌椅,擠滿吃宵夜的人, 大部份是附近的大學生,高談闊論,笑聲此起彼落。當時,並不知道那廢棄的寺殿就是東和禪寺的大殿。

十年後,政府拆除附近違建,將殘破的大殿夷平,在原址興建了這棟現代化的青少年育樂中心。 僅剩東和禪寺的鐘樓,在史蹟保護人士請命下,終於被保留了下來。如今的東和禪寺,則隱身於 育樂中心旁的侷促巷弄裡。仁愛路上有育樂中心遮擋,林森南路則有泰北中學城區部橫在前方; 東和禪寺隱身於大樓之後,出入口在小巷內,若非有心,路經此地,恐怕不知這附近有座近百年歷史的寺廟。

女兒獨自在地下室的直排輪場地玩。老婆在休息區看看書,也看顧女兒。我呢?趁空檔,至附近逛逛, 尋找舊日回憶。

走出室外,來到林森南路上,近觀被包圍待整的鐘樓。圍欄有縫隙,我便鑽了進去,溜至鐘樓底座。 向上望,古鐘依舊懸掛在二樓。周遭景物已非,舊日景象已逝。望過去,原本一間間平房陋屋, 已變成育樂中心巨矗的大樓。

我沿著育樂中心旁的小巷道繞過去,來到東和禪寺的入口。東和禪寺,位置隱密,雖處於市區中心, 仍保有一份幽靜。我從未踏進這座禪寺。即使二十年前,也未曾踏進去過。當時夜晚才來這裡吃宵夜, 禪寺早已大門深鎖。因此,對它沒有印象。後來才知道這是一間禪宗名寺。

圖:東和禪寺舊照片,圖右為已被拆毀的大殿,原址改建為青少年育樂中心

東和禪寺,原稱「曹洞宗大本山台北別院」,一九0八年由日本僧人所建。至於大殿前的鐘樓則建造於一九三0年(昭和五年)。

禪寺原本的大殿,台灣光復後,遭軍隊及民眾佔住,遭到破壞,然而大殿仍聳立,直到十年前才被拆掉。

對於大殿,我僅存模糊的印象,依稀記得它黑暗中 的身影。我在現在的東和禪寺裡,終於在左殿牆上,看到一些昔日的舊照片。 那被拆毀的大殿影像終於出現在我眼前,也喚起了我的舊記憶。可惜我來不及認識它。

二十年前,大學生如我者,對古蹟的認識是貧乏的,對生活週遭的古物亦缺乏情感上的認同。 後來我終於明白,原因是出在國家的教育方向出了偏差。民國七十一年(1982),立法院才通過「文化資產保存法」, 而自台灣光復起算,長達三十幾年,這個國家沒有任何保護古蹟的立法。

學者指稱,三十年之間,是「歷史失憶」的年代。這其間,無數文物建築遭破壞而堙滅。 然而一個世代的歷史失憶,其損失不只是那個時期的古蹟未遭妥善保存而已,其後遺症也包括那個時代所培育出來的菁英份子的心靈。 東和禪寺的大殿,初期雖遭劫於軍隊及民眾佔住,但最後夷平它的劊子手卻是教育局。

民國八十一年(1992),為了興建青少年育樂中心,台北市教育局計畫拆除東和禪寺和鐘樓, 古蹟保存人士群起抗議。經過折衝,教育局只同意保留鐘樓,次年,市政府拆除東和禪寺大殿及佔用土地的違章住宅。

現存的東和禪寺新舊建築相雜,中日風格並存,但已偏向中國寺廟風格。寺前一對古樸的石獅、 廟柱上提署「大正四年」(1915年)的年號,都隱隱透露出這座寺廟歷史的悠久,而鑲於牆上的幾塊 舊石碑記則詳述建廟始末,捐建者信徒名單,也不乏當時的社會名流,如辜顯榮。

圖:台大法學院

我從東和禪寺另一側門走出寺外。二十年前,這側門附近為違章舊市場小巷,如今違建已拆光, 小巷拓為寬廣的巷道(林森南路61巷)。

沿巷道走過去,接紹興南街,左轉,接徐州路。 徐州路上又有一處市定古蹟-台大法學院。

從東和禪寺散步到徐州路,不過是三分鐘的路程。徐州路林蔭蒼翠。台大法學院坐落於徐州路21號, 法學院對面徐州路46號,則為昔日的台北市長官邸,庭院深深,園內為日式傳統建築。 過去市長官邸門禁森嚴,幾年前才對外開放,闢為官邸藝文沙龍,做為藝文人士舉辦文化講座的場所。 進去繞了一圈,園內環境頗幽雅。在寸土寸金的台北市,這塊地若非政府機構用地, 恐怕這樸雅的日式建築早已變成高樓大廈。

跨過徐州路,來到了台大法學院。台大法學院,原為日據時期台北高等商業學校, 戰後(1945),成為台大法學院院區。它主要的行政大樓、大禮堂及二層樓教室等建築完成於一九一九年(大正八年), 是精緻古典的巴洛克建築風格。建築風格與汐止周家花園相似, 後者完工於一九0九年,兩者年代相近。我初見汐止周家花園時,有似曾相識的感動,或許是因為移情作用使然。

暑假期間,台大法學院教室空蕩,校園裡冷清而靜謐。校園中庭的「弄春池」一池翠綠依舊,彷彿時光不曾流逝, 舊樓依舊在,仍是二十年前的模樣。這幾棟建築都已被台北市政府指定為市定古蹟, 它的風貌將永久保存與流傳。今天匆匆經過,對台大法學院的感懷省略不寫。將來封筆時, 這裡將會是倒數幾篇旅記,我會想寫的景點之一。

圖:Tony的女兒於青少年育樂中心一樓餐廳

繞了一圈,回到育樂中心,與老婆及女兒會合。於是我們在育樂中心一樓用餐。

我也順便逐樓參觀育樂中心,也逛了一樓附設的書店,隨意翻閱。

後來買了一本書-《台灣好女人》(作者藍博州,聯合文學出版)。 初翻這本書,一篇序言,即讓人讀得腸翻思湧。只先讀完一個好女人,其餘的未再多讀。

《台灣好女人》寫的是一九五0年代白色恐怖期間,五位女性政治受難者的故事。白色恐怖期間, 據估計,自一九四九年至一九五四年間,約有三千人被以「匪諜」名義遭槍斃,約八千人遭判十年以上徒刑,受難者計一萬餘名。

這本書的首篇寫一位女性政治受難者,傅如芝,新竹縣立中學的學生。 她和幾位同學,關心時局,參加老師帶領的讀書會,研讀社會主義書籍。 後來,這位老師被特務機關以匪諜罪名起訴,傅如芝受牽連,遭判刑十年。在獄中, 傅如芝不悔其志,暗藏「匪書」,與獄友聯繫,終於被羅熾罪名, 以「意圖以非法之方法顛覆政府而著手實行」的判亂罪起訴。一九五六年一月十三日清晨, 傅如芝於台北新店溪畔的馬町刑場,走完二十三歲的人生。前胸留下幾個彈孔。

民國三十八、九年(1949-1950)間,吏治腐敗,時局動盪不安,國民政府風雨飄搖。 當時,充滿理想的年輕學生與知識份子目睹政治腐敗、民生凋敝,不免嚮往社會主義, 對共產主義懷有浪漫的憧憬。年青學子或參加讀書會,或結社研討馬列主義,其動機多只是單純的關心時局國事而已。 然而在白色恐怖的摧殘下,或遭槍斃,或遭判刑,一萬多人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人身代價。

當時大多數的年青學子思想左傾,只是反映時代的思潮而已。說叛國,實在太過沈重。 當時,如青年李登輝,亦曾參加共產黨組織。然而在巨大的白色恐怖壓迫下, 年輕學子各自做出生命的抉擇。有人堅持理想信念,不惜付出生命,如傅如芝; 有人則背棄理想,不惜出賣同志;有人則坦白自新,從此轉禍為福。

後來的幾十年間,台灣始終缺乏氣度開闊、胸襟恢宏、思想深遠的政治家。我猜想可能的原因是, 台灣光復後,短短十年間,接連發生二二八及白色恐怖的悲劇,一整個世代,有熱血、 有理想的青年遭到摧殘殆盡,樹苗不及長高,致使數十年後,國家沒有棟樑大材可用。 不知道這樣的推論正不正確?我無從證明,然而別人亦無從反駁。人死已不能復生。

我坐在育樂中心一樓的餐廳裡。這現代化的舒適空間裡,窗明几淨,冷氣涼爽,在此喝茶看書, 悠閒適意。大廳又有金華國中的管弦樂團正在演奏,傳來幽揚悅耳的古典小品。 這樣優雅閒緻的下午茶時間,若隨便選一本散文或休閒旅遊書來閱讀,都可度過一個愜意的午后時光。 何苦偏偏去選這本縈損柔腸的書呢?

旅遊日期:2003.08.23 


[行旅照片]

青少年育樂中心。
青少年育樂中心一樓大廳。
東和禪寺鐘樓(1)
東和禪寺鐘樓(2)
東和禪寺(1)
東和禪寺(2)
東和禪寺舊石碑。
東和禪寺舊照片,圖右為已被拆毀的大殿。
徐州路。
官邸藝文沙龍。
台大法學院。
台大法學院弄春池。
台大法學院-教室大樓。
台大法學院-行政大樓。
台大法學院-後排教室大樓。
Tony的女兒於育樂中心一樓餐廳。

[行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