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張籍書

韓愈

Tony私藏的古文觀止

(韓愈的好友張籍寫信給他,批評韓愈喜博戲,又愛戲謔的文章, 忙於與人議論攘斥佛老,卻不能專心著書如孟軻、揚雄著書以垂後世。韓愈針對朋友的指責一一作覆。韓愈這封 信寫的抑揚頓挫,跌宕多姿,情理兼具而縱橫自如,頗具藝術魅力。)

始者望見吾子(你)於人人(眾人)之中, 固有異(特異之處)焉;及聆其音聲,接其辭氣, 則有願交之志;因緣幸會,遂得所圖,豈惟吾子之不遺(嫌棄), 抑僕之所遇(與你相遇)有時(機緣)焉耳。

近者(最近)嘗有意吾子 之闕焉無言(感覺你對我缺少諫言),意僕所以交之(結交)之道 不至(不夠)也; 今乃大得所圖(終於得到你來信指正我的平日缺失), 脫然若沉痾(ㄔㄣˊ ㄜ;久治不癒的疾病)之去體, 灑然若執熱者(手執炙勢之物)之濯清風(吹到清風)也。 然吾子所論:排釋不若著書(張籍勸韓愈不要有太多攻訐佛老的言論,以免引起無謂的紛爭困擾), 囂囂(ㄒ|ㄠ ㄒ|ㄠ;言語紛紜)多言, 徒相為訾(ㄗˇ;詆毀), 若僕之見,則有異乎此也(與你看法不同)

夫所謂著書者,義止於辭(文義僅止於文辭而已)耳。 宣之於口,書之於簡(書籍), 何擇焉?(有什麼差別呢?)孟軻之書, 非自著,既歿,其徒萬章公孫丑相與記孟軻所言焉耳。 僕自得聖人之道而誦之,排前二家(佛、老)有年矣。 不知者以僕為辯(好辯)也; 然從而化(感化)者亦有矣,聞而疑者又有倍(人數加倍)焉。 頑然不入者,親以言諭之不入, 則其觀吾書也固將無所得矣。為此而止,吾豈有愛於力(愛惜我的力量)乎哉? (韓愈的朋友張籍勸他少與人爭辯,應潛心著作,故韓愈舉孟子為例, 說明自己「余豈好辯哉!」)

然有一說:化當世莫若口,傳來世莫若書。又懼吾力之未至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吾於聖人,既過之猶懼不及,矧(ㄕㄣˇ;況且)今未至,固有所未至耳。請待五六十然後為之,冀其少過也。

吾子又譏吾與人人為無實駁雜之說(韓愈寫《毛穎傳》, 遭世人非議,連張籍都寫信來規勸他,不要寫這種沒有事實根據的駁雜之說),此吾所以為戲(遊戲之作)耳; 比之酒色,不有間(距離)乎?吾子譏之,似同浴而譏裸裎也。 若商論不能下氣(若說我與人磋商討論,不能平心靜氣),或似有之, 當更思而悔之耳。博塞(古代一種棋戲)之譏 ,敢不承教(你批評我玩博戲,怎敢不接受你的勸告呢!); 其他俟(ㄙˋ;等待)相見(見面時再聊)

薄晚須到公府(傍晚要到公府),言不能盡。再拜。


韓愈(768—824年),字退之,河南河陽人,郡望昌黎,自稱昌黎韓愈,世稱韓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 又稱韓吏部。卒諡文,世稱「韓文公」。唐代文學家,與柳宗元倡導古文運動。蘇軾稱讚他 「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對後世古文影響深鉅,為唐宋八大家之首。著作有《昌黎先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