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万华龙山寺旁西昌街徒步区工程(施工中)
我从小生长在台北市东区。四十多年来,我对台北西区一向陌生。若没带地图,我走在万华地区,
可能会迷路。今天我搭着捷运板南线,在龙山寺下车,预定探访万华几处古迹。
万华古迹,我只认识龙山寺。其它几处古迹,我未曾造访过,有的甚至是最近才初次听闻。虽然带着地图,
事前也抄录各古迹的地址,但不易判断相对位置,因此绕了不少冤枉路。不过我不以为意,在街头感受万
华气氛,闲荡的感觉也很不错。寻访古迹何必讲求效率。我因此两次穿过华西街,两次走过西昌街,
两次路经贵阳街。再加上事后绘制行旅地图,我总算对万华龙山寺一带的各个古迹位置有较清楚的认识。
关于这次的旅游,若完全依我实际行经的路线描述,恐怕读者的思路会如陷五里雾,于是我只好重组旅游记忆,
依合理的路线来叙述这趟万华古迹之旅。
“万华”,旧称“艋舺”,是台北发迹之地。“艋舺”这个地名,据说源自原住民独木舟之发音(Man-Kah)。
早期原住民划独木舟载运土产至渡头与汉人移民交易,于是汉人以“Man-Kah”来表示番舟聚集之地。
“Man-Kah”或译为“莽葛”、“蟒甲”,后来演变成为“艋舺”地名。这里原只是一处小渡头,后来渐
成汉番交易的小市街,以蕃薯(地瓜)交易为大宗,形成台北的第一条市街。后来大嵙?溪(大汉溪)渐淤塞
,原停泊新庄的船只改泊艋舺,于是艋舺市街逐渐兴旺。
自乾隆末(1795)至道光初年(1820),二、三十年间,艋舺已发展成为北台湾最繁华的市街。当时俗谚:
“一府二鹿三艋舺”,艋舺已然成为全台第三大港市。后来艋舺的繁华更超越鹿港及台南府城,
而成为台湾最大的都会。光绪元年(1875),钦差大臣沈葆桢奏准创立台北府,即建议将府治设于艋舺。
日据时期,大正九年(1920),总督府实施行政区域改制,始设立台北市,隶属于台北州。日本人将艋舺更名为“万华”。
图:龙山寺正门
来到万华,若看路标街名,你会以为来到中国的西南方。广州、桂林、贵阳、梧州、康定、西昌,
这一条条以中国西南城市为名的街道交错于这个地区。龙山寺就位于广州街上。
走在今日的万华街头,已很难想像昔日艋舺的繁华。台北城的发展,由艋舺奠基,后来艋舺被大稻埕追上;
日据时期,西门町掘起;台湾光复后,西门町引领风骚,但后来商圈逐渐东移,西门町荣景不再,万华则风华远逝
,愈显落寞。龙山寺外的街头,随处可看到群聚的游民,这是台北其它地区少见的街头景象。龙山寺前的旧龙山
市场则正改建为十二号公园,大片工地被围栏,原有摊贩被安置于人行道,挤于狭小的临时摊位,显得壅迫而凌乱。
这次来龙山寺,发现龙山寺斜对面的麦当劳已结束营业。当年麦当劳选中这地点,应是龙山寺为国外观光客来台
北必造访的景点之一。如今庙庭仍随处可看到碧眼金发的观光客,亦不乏一般游客,但麦当劳已退出此地。据说是
因为不堪游民老人长期盘据。当地游民每天长时间待在麦当劳,或轻微消费,或者不消费,整日在店内享受舒适的空间、
空调、厕所等设施。麦当劳不堪其扰,干脆将店面结束。真的是如此吗?
其实各地麦当劳都有消费者占用座位的行为,又以学生居多,并不碍事,何以至结束营业据点呢?是否游民的形
象与麦当劳极力塑造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于是宁可选择结束这个门市点。这也反出映龙山寺附近的某种社会现象。
图:龙山寺前殿
龙山寺是艋舺民众的信仰中心,为国家第二级古迹,始建于清乾隆3年(西元1738年) 。万华地区住民以福建晋江
、南安、惠安三县移民为主,当年派员从晋江县安海乡龙山寺奉请观音菩萨分灵来台。龙山寺佛道杂然,主殿祭
祀观世音菩萨,后殿主祀天上圣母妈祖。
晋江、南安、惠安三县,均属于泉州府,三县商人的公会“泉郊”,即以龙山寺为会所。龙山寺俨然成为早期
泉州移民的政治中心。泉州人为保护商业利益,私组武力,对进出艋舺的商船,设关征税,而龙山寺就是发号施令的大本营。
咸丰3年(1853),因利益纠纷冲突,艋舺地区发生漳泉大械斗。漳州人落败,于是艋舺为泉州人所占。漳州人被迫迁
往较北的淡水河下游的大稻埕地区。后来,风水轮流转。咸丰10年(1860),清廷与英法签定北京条约,淡水开埠
,外商循淡水河进入台北盆地寻求贸易商机。当时,上游的艋舺逐渐淤浅,于是大稻埕取而代之。随后,台茶外
销出现荣景,外商纷至大稻埕设立据点。至光绪年间,大稻埕已成台北首善之区。
我在龙山寺参考旅游书本所载资料,欣赏庙宇古迹之美。我对龙山寺的琳琅满目的匾额最感到兴趣,从匾额的题字者
及其年代,往往可以观察一座庙的历史及其地位。
龙山寺的正殿建筑及两侧的钟鼓楼都有可观之处。龙山寺历经嘉庆与同治年间几次大修,目前的寺庙风格系日据时代
大正九年(西元1920年)时所修建,由泉州名匠王益顺所设计建造。前殿八角藻井,钟鼓楼轿式屋顶及正殿圆形藻井
皆出其手,精致美奂,雕刻精密。
绕逛龙山寺一圈,一廊一柱间,都仿佛走过历史,侧殿的古朴寺柱,抬头望,刻写着“嘉庆”年号,动辄是近两百年前
的古物,怎不令人缅怀忆往,陷入历史的沉思呢?
图:青草巷
步出龙山寺,向左转,一旁就是西昌街224巷的巷尾。这里就是万华著名的“青草巷”。青草巷出口对面的西昌
街245号,就是国家三级古迹“艋舺地藏庵”。两处景点与龙山寺连成一系。
青草巷,是最近读自然旅行家刘克襄的文章,才认识的景点。青草巷内竖立着中、英、日文解说牌,其文如下:
青草巷
青草巷所在的西昌街二二四巷,是清代即有的古市街,周遭聚落则多经都市计划道路拓宽及房屋改建,目前仅存从
青草巷到剥皮寮(老松国小南侧)一段,尚保有古聚落市街纹理。青草巷弄内除保有旧时街道尺度,青草店家仍维
持店铺风貌与经营型态。
我走进青草巷内,有几家贩卖药草的青草店,仍维持着几十年前柑仔店的传统店铺型式,让人有一股亲切感。至于
各种药草,对我来说,都是青草,就算细看也看不懂,我只是随意浏览而已。在短短地巷内来回走,感受一下昔年风华而已。
早期台湾社会,医药不发达,到庙里求神问卜也是一种(民俗)治疗方式。民众至龙山寺参拜祈福完毕,顺便来青草
巷抓几帖药草,于是这附近便形成中药草铺的市集。目前青草巷内的青草店铺,大都是祖传几代的百年老店。
图:艋舺地藏庵一景(外有颂经法事)
从224巷青草巷走出来,横过马路,就是三级古迹“艋舺地藏庵”。这座寺庙兴建于清乾隆25年(1760),
曾于道光18年(1838)重修,历史极为悠久,仍保持清代中叶单殿式寺庙建筑之风格,建筑简洁,雕饰朴拙。
然而,今天地藏庵前搭起巨棚在办丧事。寺庙外观为棚架阻挡,我无缘看到这座寺庙的古朴外观。庙前高架的棚蓬,
挽联写着“龙山寺住持圆寂比丘上慧下印大和尚灵堂”。
于是我从侧巷小门进入地藏庵,直接走进内殿。地藏庵占地不大,狭小的主殿内,长年燃香烟熏,木门几乎变成褐
黑色,左右墙壁放置着王、谢将军(七爷八爷)黑白无常的塑像,尊容令人肃恐,使整间殿宇有股黯沈气氛。
而此时殿前灵堂扬起颂经声。十余位白发苍苍、着居士服的老者,人持经书一册,齐声吟唱梵音,为圆寂的慧印
法师颂经祈福。我向地藏菩萨顶礼时,也陷入了沉思。
我还记得初读地藏菩萨本愿经时,是在民国八十五年,父亲逝世那一年。在守灵期间,我初次接触此佛经,
夜里反覆诵读“地藏菩萨本愿经”。虽不尽相信其不可思议的神迹,但宁可信其有,诵此经,为父祈福。
我的佛缘慧根浅薄,后来几年间,便极少涉猎佛书,仍以儒学为宗。地藏王菩萨曾发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理想何等崇高,其精神则令人敬佩。而我认为地藏王菩萨应该知道,他可能因此永
远留在地狱救人,永远没有机会成佛。或许重点不在结果,而在努力的过程,那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
地藏王菩藏的精神与孔孟的淑世理想并无二致。
我隔着门柱,从内殿探视前院灵堂的颂经仪式,内心有另一种感慨。光阴这个东西,实在不可思议。父亲逝世,
仿佛还在昨日,转眼已近八年。我已年过四十三岁时。人生如白驹间隙过。有时人不免徘徊于理想与现实之间,
然而岁月却不待人。我不禁怀想,会不会有人还在选择之间犹豫时,生命就倏然到了尽头,而你已无所选择。
我带着某种感触离开艋舺地藏庵。
走出地藏庵,循西昌街北走,我走在万华街道,继续我的古迹之旅。
(~待续)
旅游日期:2004.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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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回响]
因为晚睡,总是有幸可以读到Tony兄新出炉旅记。
有一点小弟想要跟您说明的,就是1853年的械斗,通常被视为泉州人内部的冲突、又称“顶下郊拼”。顶郊指的是惠安、南安和晋江三县人,又称三邑人。下郊(或厦郊)指的是同安人。顶下郊拼乃是三邑与同安为了争夺艋舺的商业利益与码头地盘而产生的械斗。当时三邑人引安溪人为奥援,同安人则与漳州人结盟,结果同安人大败,只好退往大稻埕。
至于“泉州人为保护商业利益,私组武力,对进出艋舺的商船,设关征税”,则似乎言重了。当时的郊(也就是商人团体)经常约定对团体内的船只或货物按重量或金额抽取些“规费(抽份)”,以应付公共所需,如祭祀神明、办公费用、官府需索等。这大概都是各商家甘愿(或不得不甘愿)出的。
因为Tony兄的文章看的人太多、所以让小弟不得不多嘴,请原谅!至于笔误很少,就不必多提了。--- 法宾 (2004-5-25)
关于1853年的“漳泉械斗”,可能又是我过度的历史想像了。我所参考的资料是庄永明先生着“台北老街”所述:“1853年,艋舺发生了‘顶下郊拼’的械斗事件;顶郊指的是泉州之晋江、惠安、南安所谓安邑人,而下郊则指同安及漳州等人;双方为了争夺地盘,早已互不相容,又因码头工人口角,而引发了一场火并。”我因为觉得“顶下郊拼”对读者来说较陌生,须多着笔墨解释,故代以大家熟悉的“漳泉械斗”,没想到反而曲解了真正的历史原貌。感谢法宾兄指正。
至于“泉州人为保护商业利益,私组武力,对进出艋舺的商船,设关征税”的用语,会不会是我漳州人的历史心灵在作祟?庄永明先生的原文如下:
“‘顶郊’人为保护商业利益,私拥重兵,在淡水河设立关卡,凡是进来艋舺的船只,所载货物,他们都征收百分之五的从价税,”
这样的说法,我初读时,也是有些怀疑。设关抽税是政府的行为,官府怎能容许民间团体私设关卡呢?以“公共利益”(祭祀神明、办公费用、官府需索)为名目,商家则不敢不遵从,背后应也有官府的默许与撑腰吧!
我写旅记时,总是想像多于考据,不免时有错误。法宾兄及读者如有发现,欢迎随时提出指正。“大菁”事件,殷鉴不远。-- Tony (2004-5-26)
[读者回响]
被称做郊或行郊(由许多行组成,故称)的商人团体,其实是具有一定自治功能的,所以也不是背后有政府的撑腰或默许,而是明着来的。十几年前有美国学者援引哈伯玛斯的公共领域(public sphere)论来讨论帝制中国晚期(大约是明代中期到清末)的社会结构时,中国各地的行会(guild)大概是最常被引用,以证明中国有所谓公共领域的证据。不过反对派则认为哈伯玛斯的公共领域是特指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种现象,有其特殊的历史意涵,不能拿来类比于中国。...法宾 (2004-5-26补充说明)
[行旅照片]
龙山寺旁西昌街徒步区工程(施工中)。
龙山寺正门。
龙山寺前殿,主祀观世音菩萨。
龙山寺钟楼。上檐屋顶使用“轿顶式”,犹如将军的盔帽,为全台首见。唐山老师傅王益顺设计。
龙山寺侧殿。采走马廊(回廊)设计,为唐山老师傅王益顺设计。
西昌街224巷青草巷历史解说牌。
青草巷一景。
青草巷一景。
艋舺地藏庵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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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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