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安平
(∼續上篇)
從澎湖出發,一百五十里,抵達安平。安平,是以前的台灣縣。
舊稱「安平鎮」,現在改為安平縣(註1)。
同治十三年(1874),海上不平靜(註2),
官府於安平的三鯤身建造西洋砲台(註:億載金城)。
安平沒有內港,昔日鹿耳門可以出入巨大輪船,如今已經淤淺,船隻改停泊四草湖。
安平外海經常巨浪滔天,初夏時,吹南風,風浪尤其猛烈,俗話稱風浪「湧」。
海浪沖擊時,掀起巨浪,百里之外都聽得到浪響聲。天剛亮時,海湧即作,
這時輪船都須急忙駛往澎湖或旗後(註:高雄旗津)來躲避浪湧。
雖然外國善長駕駛的船長,提到安平,無不感到驚惶,可以稱之為天險。
輪船都停泊於離岸二十里處,然後以竹筏轉渡上岸,竹筏上面放置二個木桶,做為乘客座佔及放置行李。
遇到浪湧時,時常將行李搞亂及乘客弄濕。我抵達安平的這一天,日麗風和,雖然有浪湧,並不覺得可怕。中午時上岸。
台南城的規模比台北城大好幾倍,街市的繁華,民居的稠密,物產的豐富,都超過台北好幾倍。
然而這裡的氣候暖,多風沙,水土似乎沒有台北那麼好。男女老幼,都喜歡嚼檳榔,
客人來時,不奉茶,只遞上檳榔。街坊鄰里之間如發生口角,只要奉上檳榔謝罪,即可以和解,不再爭吵。
檳榔,就是廣東雞心,廣東人等果實成熟時,取果子來吃,台灣人則在果實還沒成熟時,取果實的外皮來吃,
又摻入牡蠣灰、浮留藤(註3),
一起咀嚼,可以用來袪除瘴氣。然而這三種東西混合咀嚼,吐出來的東西像膿血,也是一種醜惡的風俗。
圖:台南大南門(寧南門)
第二天上午,經過南門外,路上剛好遇到當地人的廟會活動,迎大王神,
金鼓震地,香煙漫天。
詢問別人這是什麼神祇,別人回答說:「大王神池姓(註:池府王爺),
是福建赤岸人也,是這裡最靈驗的神明。」我於是入廟祭拜,感懷其遺風。
我於是有所感懷。只有生前有功德於百姓,死後老百姓會祭祀以回報,這是義理本來就應該的事。
這位池姓大王神的事蹟,雖然已經不可考,然而各地百姓祭祀至今,則當時必然有深深感動人心的功德。
我與大王神同姓同宗,參拜時更是感懷不已。次日上午,
進謁台灣道(註:官職名,分巡台灣兵備道)顧公,於是留在署裡參觀。
台南的土地鬆軟輕浮,這裡人民的生活氣氛忙碌,似乎不像台北的平原那麼土壤平廣。然而商船雲集,
百物聚會,也是海外的一個大都會。台北多山,台南多水;台北多雨,台南多風。
台北的土地堅硬而色紅(註4),所以民風較強悍;台南的土壤皆沙,
所以民風較孱弱。然而草樹鮮花、瓜菜茄豆,則整年都有栽種,台灣南北各地都是一樣的。
我停留在道台衙門停留二天,
然後打算前往大武壟(今台南玉井)拜訪在那裡擔任巡檢的友人孫君。
大武壟位於嘉義縣、安平縣分界的地方,藍鼎元集所謂「通羅漢門(今高雄內門)、
阿猴林(今高雄大樹),為南、中二路之咽喉。」就是指大武壟。
因為以前常成為盜賊之窟,所設巡檢派兵駐守(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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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鳳山市街(日治初期)
次日上午,出安平城,向東北行二十里,接近中午時,遙遙望見馬牛從四處前來,聚集各種百貨,在現場交易,
喧譁吵雜,道路幾乎阻塞。我不得已,只好請輿夫叱聲開道而出。
台灣的村落並沒有大型的貿易市場,
而往往十里、二十里之間,都有這種市場交易,遠近的零售商人定期聚集,以前人稱之為「市集」。
不僅台灣如此,各地都有這種情形。
我抵達大武壟巡檢署,與友人孫君見面,相談甚久。我在此地停留三天,然後仍回到台南兵備道的道署衙門。
根據資料,從安平到台東,還有九站山路。過了鳳山,就是番社的地域,陡峭的山嶺,險竣的溪流,
路途非常險惡,必須多集結隊伍成行,否則就容易發生危險。這時剛好台東胡公有餉船來到安平。
於是派遺僕役運送行李上行,我則搭乘轎子走陸路前往台東。
十二日,早出安平城,南行二十里,抵達大湖(今高雄湖內),
再二十里,到達阿公店(今高雄岡山),是一個大市鎮。
這裡的居民更稠密,有巡檢司的汛營駐守。這裡的風沙太猛烈,
路上行人的眼睛都難以張開,於是只好在此地停留一晚。
十三日上午,從阿公店出發,二十里,抵達楠梓街(今高雄楠梓),
也是大市鎮。數里之間,都種植楠木,因此地名稱為「楠梓」。來到這裡,就進入鳳山縣了。
這一天適逢民眾迎神廟會,當地的女人衣裝鮮麗,紅辮滿插香花,絡繹不絕,
也頗有觀賞的樂趣。經過楠梓之後,有二十里地,都是沙漠不耕之地,兩處埤塘長滿蘆荻,像黑暗的森林,
是盜匪經常強劫出沒的地方。去年鳳山令李公嚴格捕緝,殺了數十人,盜匪之風才稍稍消聲匿跡。
再行六、七里,抵達鳳山縣城,在此休憩。
圖:東港
從台北至台南,過了大甲溪後,就從山地進入了平原。直到抵達鳳山,才又遇見山嶺,
然而山巒都不高。鳳山城池很小,但地方廣闊,東面、南面皆沿著海岸。
從前鳳山縣被認為是生番所處的毒瘴惡地,官員們多不敢赴任,而留在府城(今台南市)辦公。
如今此地的百姓與番人混居雜處,商販雲集,可說是台灣府城的屏障之地了。
十四日,出鳳山城,往東行十五里,抵達林仔邊(今高雄林園)。這裡的土地非常肥沃,
有清澈的溪流環繞,綠竹茂盛美麗,景致頗似江南的蘇、常、湖三州。婦女都有水汪汪的眼睛,
纏著小腳,身體纖瘦,神情嫵媚,很有韻味。
過了林仔邊,一路都是溪流,每一里路就涉過一條溪,遇到水深的溪流,必須搭乘竹筏渡溪。
最後遇到的一條大溪(今高屏溪),
溪石焦黑,溪谷崎嶇,水流湍急,若突然遇到暴雨,渡溪的人往往會遭到滅頂。
過溪之後,抵達東港,在此地住了一晚。
這一天僅走了三十五里路,卻感覺好像走了六十、七里路,這是因為眾多溪流阻擋行程的緣故。
東港有數千居民,都住茅草屋,多半靠捕魚為生。鳳山縣沿海的各個港口,
多半狹小壅塞,惟有東港水深二丈,商船進出容易,所以港口繁榮。
此地出產的蔗糖,大多廉價賣到我的家鄉浙江溫州。因為東港與溫州隔海相望。
圖:小琉球島
十五日,下雨,兩名轎伕不肯走,於是停留在東港。這一天剛好行李船抵達,
丁哨官前來見面。
中午,天氣雨後轉晴,我散步到海岸,看見幾艘船隻,
緩緩的駛向我的故鄉浙江省,因此勾起了我的鄉愁。
十六日,由東港前行約五里,遙遙望見海中有一島嶼。
哨官說:「這是小琉球島,離此地約六十里,
島上有四百戶人家,居民總共二、三千人,土地無法耕種五穀,
只能以捕魚,並兼種雜量為生。官府恐怕宵小容易藏匿此島,於是派駐兵駐在島上守衛。」
根據康熙時代張給諫的《出使琉球記》記載:「由閩江口的五虎門出海,
過梅花所,七天之後,今天船工遙望見海上一座小山,山勢圓狀低矮,好像覆蓋的碗,周遭空礦。
又過一天,因吹起北風,船隻向南行,向土著詢問這座小島,土著回答說:『這是小琉球。』往北通往日本,
往東則是兇險的大洋,可能會飄向蓬萊、扶桑這神仙住的地方,將不知何時才能西還。」
若照此書所述,那麼眼前這座島嶼就是小琉球了(註6)。
續行十五里,抵達蕭家莊,這裡僅有十幾戶人家,都姓蕭,家境都很富裕,此地出產很多稻米。
再行十二里,抵達石頭大營(三條崙大營),即是台東州的邊界。於是在這裡停留住宿一晚。
因為我的職務是台東州營府幕僚的總管,
因此石頭大營的營官譚鎮軍即派人手持我的官銜木牌列隊以禮砲歡迎我的到來。
我本來打算第二天就登三條崙,
譚營官說:「由這裡過去的幾里路,都是凶猛的番社,地點荒僻,人煙稀少,沒有多派幾個隊伍護送會太危險,
我必須先通知各分營派員前來支援,以聽候差遣。」於是我勉強再多停留一天。
十八日上午,譚營官即派哨官一人、洋槍隊二十人、手持刀叉大旗對號各二人,沿途保護我上三條崙。(∼待續)
旅記日期:2013.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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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記】
池志徵《全台遊記》一文,以「番」稱呼台灣原住民族,是當時漢人文化優越感使然,
已經不合時宜,本文依其原意如實翻譯,以反映當時歷史背景,對台灣原住民並無任何不敬之意,敬請讀者諒察。
註1:
安平縣,原為台灣縣,為台灣府附廓(指首府所在的縣治)。
光緒11年(1885)台灣建省,省會設置台中(後移往台北),原台灣府改設台南府,
台灣縣改名為安平縣。台南府下轄嘉義縣、安平縣、鳳山縣、恆春縣、澎湖廳。
註2:同治十三年(1874),
日本因牡丹社事件派兵入侵台灣南部。
註3:
浮留藤:蒟(ㄐㄩˇ),果子如桑椹,幼苗被稱為「浮留藤」,又稱「扶留藤」。
註4:
台北,有廣狹二義,狹義是指今日的台北盆地,廣義是指台灣北部。昔日大甲溪以北的地區都隸屬於淡水廳,
都算是台北(台灣北部)。
註5:
巡檢,官職名,通常設於關隘重地及邊疆地區,以武官擔任,隸屬州、縣管轄,
為官僚體系最基層的官員,主要職職在輔佐縣,負責巡邏地方、緝捕盜匪,以維護治安。
註6:
池志徵的判斷是錯誤的。
當時由閩江口(今福州馬尾) 向東七日之航路,是中國前往琉球(今沖繩守禮城)貿易互使的官方航路,
張給諫的《出使琉球記》裡,土人所指的「小琉球」,應是琉球群島當中的一個小島嶼,不是台灣東港外海的小琉球。
安平運河(日治初期)。
安平竹筏(日治初期)。
熱蘭遮城遺址(今安平古堡)。
熱蘭遮城遺址,清朝軍裝局古砲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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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大南門(南寧門)。
台南大南門(南寧門)。
台南大南門(南寧門)。
台南市街(日治初期)。
打狗港。遠處為打狗山(今壽山)。
打狗市街(今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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