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苏澳港
两年前,我探访苏澳景点时,才初步认识了苏澳的历史。
苏澳地名的起源,根据苏澳镇公所的网站资料,相传嘉庆25年(1820)泉州人苏士尾率众进入苏澳西隅开垦,
后人为纪念苏氏的功劳,于是将其姓氏“苏”与港湾的“澳”结合,而称此地为“苏澳”。
我当时的旅记亦引用了这份资料。后来,随着阅历渐增,发现这一地名起源的说法,与历史记载并不相符。
查阅《噶玛兰志略》(1837)、《噶玛兰厅志》(1852)两书,
嘉庆12年台湾知府杨廷理入兰征讨海盗朱濆,所写的诗文及奏摺,
还有嘉庆14年谢金銮着的《蛤仔难纪略》,都已提及“苏澳”的地名。时间早于苏士尾入垦苏澳。
苏士尾入垦苏澳是否可能早于嘉庆25年,或在嘉庆12年及更早以前呢?从文献探讨,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嘉庆元年(1796),吴沙率众入垦蛤仔难(宜兰旧称)之后,汉人在兰阳北方的头城建立根据地,
然后逐步向南拓垦兰阳平原,当时主要拓垦的区域,集中于兰阳溪以北的平原。至于溪南之地,所谓的“东势十六番社”,
拓垦的时间大多在嘉庆15年(1810)之后。噶玛兰筹划设治之时,杨廷理“乃遣三籍头人,往丈浊水溪南十六社荒埔,
分授漳、泉、粤民人开垦。”浊水溪,即是兰阳溪。当时远在东势尽头的苏澳 ,地与“生番”接壤,
应无可能有民众已先行入垦。
图:苏澳旧貌 (南方澳内埤)
倘若苏澳的地名与苏士尾无关,则起源又为何呢?文献记载不详,难以追溯其原始。
《噶玛兰志略》则有记载杨廷理上赛冲阿将军书,间接提及:
“…番云过山即苏澳,其山巉岩险绝,乱石纵横,
并无人迳,惟番能攀缘而上,则其里数实不可知也。海口至苏澳,当在百余里以外。”
由此可知,苏澳的地名,当时当地的原住民就这么称呼了。“苏澳”的地名应与汉人入垦无关,
起源可能更为久远。然而,无论是《噶玛兰志略》或《噶玛兰厅志》,所记载的蛤仔难三十六番社或东势十六番社,
都没有任何番社的名称与“苏澳”发音相近。所以无法了解原住民所称的“苏澳”究竟是指何意义。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罗大春写的《台湾海防并开山日记》,提供了一丝线索。同治13年(1874),
罗大春率军开辟由苏澳通往花莲的北路,日记中记载,沿途归顺的番社共有三十三社,并详列番社名字,
其中就包括了苏澳社(注1)。虽然
罗大春未详指其位置,不过也由此证实了当时东台湾确实是有一原住民番社名为“苏澳”,
提供了苏澳地名起源的想像空间。
图:今日的苏澳
嘉庆17年(1815),噶玛兰正式设厅,官员到任,初期兰地仅有战守兵三百九十五名而已,后来才逐渐扩编。
道光5年(1825),增设苏澳汛,派把总一员,带领戍兵五十名,是清军长期驻防苏澳的开始。
直到同治13年(1874),苏澳才涌入大批清军驻防。这是由于牡丹社事件日本侵台的刺激,
清廷转而积极“开山抚番”,立即着手开辟北、中、南三条通往台湾后山的道路。
当时台湾兵备道夏献纶即先率领近千名士兵及工匠由苏澳兴工,伐木通道,通往东澳。
接着由奉旨来台的福建陆路提督罗大春接手,完成这条由苏澳通往花莲的北路。
当年清军开路勇猛,北中南三路都在短期内完成,然而开辟容易,守成却难,
道路沿途的台湾原住民各社不断袭击清军,使道路中断,甚至沦于荒废。以南路为例,
排湾族的狮头社起事反抗,清军派出淮军精锐前往镇压,虽然平定了乱事,但淮军死于疟疾及瘴疠者,
高达二千人。光绪皇帝下诏于台湾凤山兴建昭忠祠,以抚慰死难的官兵。而南路清军经此一事件,
兵力严重耗损,纷纷撤去山区营垒,而使道路难以为继,几近荒废。
北路的清军面对骁勇善战的泰雅族,情势亦极为险峻。
从光绪15年(1889)九月台北府会同闽浙总督上奏朝廷的
《宜兰防勇营副将刘朝带等进山开路中伏阵亡恳恩优恤以慰忠魂摺稿》即可见一般。奏摺提及:
“苏澳、花莲港一路,前经提督罗大春于光绪初年开辟,由海边节节筑卡前进。
后因兵力不足,遂复荒废。”
这一年九月初,宜兰防勇营副将刘朝带率领五百名官兵入山,计划重修道路,
不料途中遇泰雅族人袭击,刘朝带本人阵亡,部属亦伤亡惨重。这次事件,
总计官兵及通事共二百七十三名阵亡。
图:苏澳金字山日月宫
当年驻防苏澳,执行“开山抚番”任务及维系苏花道路的清军,付出了惨重的生命代价,
而这段历史随着时间而渐被世人遗忘。
民国54年(1965),有修行的民众在苏澳金字山兴建日月宫,
整地时发现附近许多清兵的古墓,后来庙旁建造一座七层高的“忠灵塔”,同时收纳了这些清兵骸骨,
并保存一些古墓碑。
民国81年(1992),宜兰县史馆进行田野调查时,在这附近又发现23座古墓。
而先前在白米瓮(永春里)也曾发现三、四百具无主骸骨。白米瓮是当年苏花道路的起点,
附近蛙仔山有清军营盘遗址,据说这些骸骨是清兵遗骸,后来都迁祀于忠灵塔。
民国94年(2005),宜兰县政府将苏澳金字山清军古墓群登录为历史建筑,并依文献判定墓主应为清治时期开山抚番之清兵。
虽然已指定为历史古迹,然而由于金字山长年来的开发及忠灵塔的扩建,山坡经过破坏,古墓群保存状况欠佳,
较为完整的古墓只三座而已。
10月11日,我前来苏澳爬山,登七星岭,抵达星岭公园时,从凉亭俯眺苏澳市区,
远远望见金字山的日月宫及忠灵塔。下山之后,泡完冷泉,续往日月宫,探访清军古墓群。
图:忠灵塔
金字山位于苏澳火车站西南侧。从后火车站的苏港路转入永光路,就望见日月宫醒目的建筑身影。
开车爬上小坡道,就抵达了日月宫,忠灵塔就位于庙旁。走了一圈,却没看见陈列展示的清军古墓碑。
于是向忠灵塔的工作人员询问,工作人员得知我来探访清军古墓,就带引我上忠灵塔的二楼,
他说因为忠灵塔正在扩建整修,所以暂时将古墓碑放置在二楼。到了二楼,我们进入一间阴暗的斗室,
几块墓碑就相叠斜倚于墙边。室内狭小,走道宽约一公尺,墙面上下嵌着一个个斗柜,都放置骨灰瓮,
其中一面墙有新刻的墓牌,里面即放着清军骨骸。
工作人员说,二楼这里的位置就是原来的清军墓地,建造忠灵塔时,铲平山丘,就将古墓的骨骸放在忠灵塔内。
塔内供奉的墓碑是新刻的,古碑则另外收藏起来。
我们两人就站在这斗室内微暗的廊道上交谈,狭小的空间连拍摄都感到不便,
就更别说想要将交叠的古墓碑移开来一一拍照了。回到一楼,另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扩建后的忠灵塔,
一楼有较大的空间,未来计划拨出一块空间让宜兰县政府文化局规划,
将古墓碑展示于此,并展示相关的资料。我来访的时机似乎太早了,只看到斗室内几块落寞寂寥的古墓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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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灵塔收容的清军骨骸及新刻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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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古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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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忠灵塔前的坡地树林草丛
我再询问,这附近是否有清军古墓呢?工作人员说,忠灵塔前的坡地林间只剩一座简单的清军古墓,
而且墓碑没有刻字。
走出忠灵塔,我来到了现场,山坡的下方入口,树干挂有宜兰县政府张贴的历史建筑公告。
由此进入,只见林间一片杂草丛生。
我今天登七星岭,沿途曾两次遇见蛇只从步道旁窜过,此时自不敢深入草丛去寻古墓,所以只在草丛边缘望草兴叹而已。
在外围观察,无意间在杂草的旁缘,发现了一座疑似古墓。一块直立的页岩似为墓碑,但无任何刻字。
这是金字山仅存的清军古墓吗?还是我的误判呢?墓碑刻字,仅是简单的工匠刀法,是什么情况让当年清军造墓时匆促不及为此,
连同僚死者的姓氏籍贯殁年都无所记就草草埋葬呢?据文献所记,这些清兵应大多来自中国大陆的湖南省(湘军)。
当时湘军开辟由苏澳通往花莲的北路,就是今日所称的“苏花古道”,后来为日本人所继承,辟建为大南澳越岭路,
又持续经营,陆续改称为“沿岸理蕃道路”、“东海徒步道”等。昭和7年(1932),整建成为可通行汽车的公路,
正式命名为“苏花临海道”,也就是今日苏花公路的前身。
而回顾罗大春开辟北路,历经光绪、明治、大正、昭和到今天的民国,苏花道路一直是一条凶险的道路。
当年无数的清军为维持这条道路畅通而丧命,今日则有无数的旅客因苏花公路危险而断魂。
从同治十三年到民国九十九年(1874~2010),一百多年来,辟建一条由苏澳通往花莲的安全道路,
依旧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
旅游日期:2010.10.11 (写于2010.10.30,苏澳水灾及苏花公路灾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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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原文如下:
福建陆路提督罗军门大春开北路,为岐莱山之阴;闻风就抚者,曰大南澳、曰大鲁阁、曰符吻、 曰豆?、
曰苏澳、曰斗武达、曰斗史麻达简、曰斗史实纪律、曰斗史么哥、曰老辉、曰加礼宛、曰南势、曰得其黎、
曰九宛、曰实仔眼、曰龟口?女、曰口?女沙、 曰实仔八眼、曰竹仔林、曰武日?要、曰七结仔、曰谈仔秉、
曰瑶歌、曰根老邪、曰饱干、曰薄薄、曰斗难、曰七脚川、曰理刘、曰脂屘屘、曰木瓜番、曰大吧笼藕、
曰吗哒唵,皆与南、中两路同时来归──尚有不知名者;盖亦达乎岐莱山以外矣。
秀姑峦、岐莱生番化为熟番者十之六,大社千人有奇、中社数百人、小社百余人。
(注:部份异体字无法显示,用?号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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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照片]
金字山日月宫忠灵塔。右侧坡地树林间为清军古墓区。
忠灵塔内的清军古墓碑。
宜兰县政府文化局设置的古迹告示。
古墓历史遗迹分布于忠灵塔前的山坡树林间。
树林间杂草丛生。
疑似古墓的无字墓碑。
从七星岭星岭公园俯瞰苏澳市区及眺望金字山日月宫。
金字山日月宫及忠灵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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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地图]
[交通地图](可用箭头上下左右移动及放大缩小)
在较大的地图上查看七星岭及日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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