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寫《裨海紀遊》?
(∼續前期)
郁永河為何想寫《裨海紀遊》呢?他認為,這次來到臺灣,有機會走到這麼偏僻,從來沒有人來過的地方;
對於臺灣的山川形勢、海防要塞及原住民的風俗民情,都有親身的體驗,應該要留下記錄,以提供有心治理這塊土地的人士參考。
因此,工作之餘,他經常坐著船周覽附近的山川及風土民情。
郁永河在《裨海紀遊》的下卷,花了很長的篇幅寫出了他的觀察與感想,為三百年前的臺灣留下了珍貴的歷史記錄。
圖:基隆嶼
康熙36年(1697年),淡水還是一個令人生畏的地方。
淡水,位於臺灣西北角的盡頭,前臨大海,後有高山,
與福建省福州府閩安鎮隔海相望,兩地航程約17至20小時。
淡水山下的岸邊有一座「淡水城」(紅毛城),
是當年荷蘭人建立的,用來防衛淡水港口(註1)。
明鄭時代,因淡水接近大陸,擔心清兵來襲,所以派重兵戍守。到了大清帝國時代,海內成為一家,不必擔心外寇,
所以淡水的防守逐漸鬆弛。安平水師每半年派遣士兵十人前來巡視,但官兵都畏懼來此,往往船一抵達,
住一晚,隔天就趕緊返航。「淡水城」已經十五、六年沒有士兵駐防,因此變得荒蕪污穢,人住進去,往往會病死。
淡水的守備只是虛有其名而已。
當時的東臺灣則仍然是一個未知的世界。郁永河說,由淡水沿著海岸向東航行,抵達雞籠山(基隆),位於臺灣的東北角。
有一座圓銳的小山島,離海岸約十里,孤懸於海中;這座島的外觀就像它的名字一樣,長得像雞籠子。過雞籠山,
海岸轉向南,為臺灣的東部。
臺灣東西部之間,被高山阻絕,中間有兇惡的生番盤據,所以無法相通。過雞籠山之後的海水,屬於弱水,
無法浮載任何東西,船隻到了這裡就會沉沒。也有人說,那裡的海水叫做「萬水朝東」,海水會將船隻捲入海底,
滔滔向東流逝,一去不復返。不知何種說法為是?從來沒有人試過,而能平安回來告訴大家真象。所以臺灣東西部之間,
既無法翻越高山,也無法經由海上相通,東西兩邊的人彼此都不知對方的情況。
圖:臺灣西部港口分佈圖(康熙36年,西元1697年)
◎臺灣的防衛問題
僅就臺灣西部而言,從淡水港(八里)往南,臺南以北,有南崁、竹塹、後龍、鹿仔(音雅)、二林、臺仔穵、
莽港等七個港口;臺南以南,鳳山縣沙馬磯(貓鼻頭)為止,有蠔港、打狗仔、下淡水等三港。
臺灣的河流雖然沙硬水淺,大船無法停舶,但漲潮時,船隻便能夠進入。郁永河認為,假使有海盜,或者荷蘭人想要收復失土,
只要以幾艘船佯攻鹿耳門,牽制清軍的水陸師,然後另派軍隊偷襲各個港口;一旦登陸後,便可從三面包圍臺灣府。
現在的防衛只著重於鹿耳門及安平城,而其它港口都不設防,這種做法並不妥當。
臺灣的各個縣邑,都沒有建築城郭。萬一有軍事警戒時,將無城可守。雖然官員們曾考慮要築城,但各縣城離山區很遠,
又無水道可運載石材,只好放棄這個想法。有人建議種植竹林以做為城池。郁永河贊同這種想法。臺灣所產的竹子品種獨特,
聚密叢生,空隙很難鑽過,而竹子都有尖刺。若種植數重刺竹,恐怕連狐狸、老鼠都不敢來築巢。這種「竹牆」比石牆還堅固,
又不必勞師動眾老遠地搬運石塊。只須下令老百姓每戶負責種幾棵竹子,幾個月之後,就可擁有一座固若金湯的城郭(註2)。
當時諸羅、鳳山二縣的衙署都寄居於臺灣縣(臺南),郁永河對此提出批判。這就像自己有家不住,卻借住在別人家裡。
郁永河認為諸羅、鳳山的衙署應該遷回本縣,尋找適合的地點,種竹建城。這樣不但便於治理縣政,
也可與臺灣縣(臺南)形成犄角之勢,萬一有事變時,三縣之間才能互相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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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錢淹腳目
臺灣的富庶程度,也讓郁永河大開眼界。當時大陸內地人民普遍貧苦,一斗米要百錢,百姓面有飢色,街上常聽得到喧囂的討債聲。
臺灣卻相當富裕,街上的東西,物價比內地還要昂貴,顧客買貨時不會面露難色。貿易往來,商業買賣,
期約的交易,也不會爽約。臺灣的工資每天一百錢,有時還雇不到工人。一些販夫走卒經常隨身帶著鉅資,賭博輸錢了,
也毫不以為意。最初,郁永河覺得很訝異不解,後來在臺灣待久了,才明白其中的原因。
臺灣從鄭成功割據以來,民間已累積了雄厚的財富。大清帝國出兵攻臺,鄭克塽立即投降,因此臺灣沒有經歷戰火的蹂躪。
大清帝國統治臺灣之後,駐兵一萬人。臺灣三個縣的稅收,用來發放官兵薪水之外,朝廷每年又撥款十四萬兩,
用來補貼支付官兵薪水。士兵每年薪水十二兩,所有花費,都用在臺灣。因此這些金錢都流入臺灣民間。
臺灣的外貿收入很豐碩。蔗糖產值每年五、六十萬兩,銷往日本及呂宋島。此外,又有米、穀、麻、豆、鹿皮、鹿肉,
銷往各地,一年也有十幾萬兩。
臺灣一地,一年的稅收約七、八十萬兩,從康熙22年(1683)大清領有臺灣,至康熙36年,十幾年間,累計歲入一千二、三百萬兩。
臺灣的銀兩,入多出少,不像內地有些州縣的稅收都得上繳給上級政府,銀兩有出無入。
所以臺灣才會如此富裕。
臺灣的土地又適合種植各種農作物,產量倍於內地;一千畝的田地,就可以養活一萬人,而且還有剩餘。臺灣的地理位置又適合貿易,
可與外國通商,擁有有貿易之利;人民富庶,土地肥沃,所以內地的百姓都嚮往到臺灣來討生活。
◎竟然有人提議放棄臺灣?
臺灣如此富庶,而鄭克塽投降清朝時,大清帝國的朝廷內,群臣卻曾為此激烈討論要保留或放棄臺灣。
「主棄派」認為:「臺灣只是海外彈丸之地,不足以增加中國的土地;臺灣的原住民只是裸著身體的野蠻人,不足用來守衛臺灣;
只是耗費政府的經費於無用之地。不如將當地的漢人遷徙回大陸,放棄臺灣這塊無用之地。」
郁永河認為主張放棄臺灣的人,想法實在愚蠢。如果放棄臺灣,盜匪一定會佔據臺灣,假如出現一位像鄭成功這樣的人物乘虛而入,
那麼中國沿海就不會有安寧的一天。當年大清帝國勞民傷財,一直無法消滅鄭氏政權,就是因為鄭家有臺灣做為基地。郁永河認為國力強大的日本,
以及狡黠且擁有強大艦隊的荷蘭人,都虎視眈眈的想占有臺灣。怎麼還會有人提議說要放棄臺灣,讓它成為敵人的巢穴呢?
郁永河認為,防守臺灣,應以澎湖為重。澎湖,可說是臺灣的門戶;而澎湖有36島沒有暗礁,可以泊船。只要能攻下澎湖,便進可攻,
退可守。所以防衛臺灣,一定要先守住澎湖。只要敵人攻不下澎湖,船艦無處停泊,就自己困住自己了。當年鄭氏政權澎湖一戰失利,
全臺便軍心瓦解而投降,這可以做為歷史借鏡。
郁永河也提到,臺灣人喜歡作亂。經常有些不法之徒,創立偽號,設立官職,號召人民起來反叛。雖然都一一失敗被處死,
還是前仆後繼。這些人都不是像鄭成功那種英雄人物,而是漳、泉一帶來臺的無賴漢,這五十年來,習慣戰亂,所以不怕死,
又認為鄭克塽投降後,明鄭的官員都得到朝廷的封賞賜官,於是就效法起來。臺灣縣內這種漳、泉漢人較多,容易藏奸納汙,
較難治理。至於諸羅、鳳山兩縣管轄的都是原住民。
圖:平埔族漁夫(英國攝影學家John Thomson攝於1871年,同治10年)
◎臺灣的原住民:土番與野番
臺灣的原住民分為「土番」(平埔族)和「野番」(高山族)。
未開化的野番住於深山叢林裡,從開天闢地以來,就沒有人進去過他們的居住地。
這些野番住在洞穴或樹上,茹毛飲血,在山裡追逐野獸,打獵捕食。行動自如。平地的土番也不敢進入他們的地盤。
這些野番十分兇狠,會出來平地剽掠,獵取人頭,來無影,去無蹤。野番獵取人頭後,將人頭骨塗上顏料,然後擺在家門口。獵人頭愈多,
愈受族人尊敬,在族內地位愈高。郁永河認為這些野番跟野獸沒兩樣,一旦侵犯或靠近他的地盤,就會受到攻擊。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招惹他們,讓他們在深山裡自生自滅(註3)。
郁永河提到,康熙35年(1696年)冬天,有一個想賺錢的漢人,名叫賴科,計劃前往臺灣東部,與東部的土番貿易。
於是帶著隊伍七人,晝伏夜出,翻山越嶺,通過野番盤據的高山,抵達臺灣東部。當地原住民知道他是漢人,於是熱情款待,並導引他參觀各村落。當地莊稼繁茂,戶戶富庶。
當地原住民說,他們很想與西部通商往來,
但受制於野番從中阻絕,希望東西部的原住民能相約夾擊這些野番,並請賴科轉告官府,希望能派兵相助,
如此一來,臺灣東部約一萬人口,都能成為天朝的子民。賴科等人接受原住民豐厚的餽贈,回來之後,向官府報告,
東部原住民與西部原住民風俗類似,且平原的面積比西部還要寬廣,希望官府能接受建議,相約夾擊生番,
打通臺灣東西之間的交通,而且還可將山區的未開化的野番教化為善良百姓。
賴科所看見的廣闊平原,就是今日的蘭陽平原,所遇見的熱情原住民,為平埔族之一的噶瑪蘭族。賴科是第一位進入噶瑪蘭的漢人,
比吳沙整整早了一百年。噶瑪蘭人是否曾向賴科提出這樣的建議?我心裡是懷疑的。或許只是賴科的片面之辭。以當時臺灣的情況,
西部開墾的土地只有千分之一,臺北盆地都尚未開發,並沒有急迫開發東部的需求。蘭陽平原的開拓,還要再等一百年,
直到嘉慶元年(1796年),吳沙才率領三籍流民進入墾噶瑪蘭;而「開山撫番」則更等待了一百八十年,光緒元年(1875年)時,沈葆楨奏請朝廷「開山撫番」,才得以實現。
郁永河離開臺灣的12年後,康熙48年(1709年),五名泉州人以「陳賴章」為墾號,取得「墾照」(拓墾執照),
獲准開發「大佳臘」地區(台北盆地),為漢人開墾台北盆地的開始。
圖:平埔族婦女與小孩(D. Maillart繪,年代待查)
◎平埔族人
至於平地的熟番(平埔族),郁永河對他們頗為讚美。
這些平埔族人,無論天氣寒暖,身上就裹著一塊布,
只求吃飽肚子,沒什麼物質渴望,也不追求知識,就像是遠古時代的葛天氏、無懷氏,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平埔族人常進城裡來,長相與漢人差別不大,只是眼窩較深,目光稍有不同,說話的語音較多「都盧嘓轆」聲。
臺灣的原住民是從哪裡而來呢?郁永河聽說,南宋時,蒙古人滅了金朝,有些金朝人搭船出海避難,遇颱風被吹至臺灣,
因而定居於此。這種看法當然是錯誤的。臺灣的原住民屬於南島語族(Austronesian),並非是金人(女真族)的後裔。
郁永河所處的時代,還沒有現代人類學的知識,自然無此認知。郁永河對平埔族人的風俗習慣感到好奇,在《裨海紀遊》中,記錄了不少他們的種種生活風俗(註4)。
例如,今天的臺灣人,暱稱自己的配偶為「牽手」,就是來自平埔族人的文化。郁永河說,原住民的婚姻無需媒人湊合,
女兒長大時,父母就讓她單獨住一房間。想追求年輕人都前來,吹簫彈琴,百般討好;若得到女孩的歡喜,
就可入內與她上床。
久而久之,女孩會選擇最喜歡的男子,跟他一起牽手。「牽手」,就是私定終身的意思。第二天,女孩告訴父母,然後找來該名男子,
將上顎門牙旁的二顆牙齒鑿下來給女孩;女孩也鑿下同樣兩顆牙齒給男子,當作是信物。
再約定日期在女家完婚。結婚後,男子住在女方家裡。因為平埔族是母系社會,所以父母將兒子「嫁」出去。
一兩代之後,孫子就不認識自己的祖父了。原住民都沒有姓氏,是因為這個緣故。
原住民部落會推一、兩個人擔任頭目。頭目的住家、飲食、勞動,都與大家平等,不會造成族人的負擔。不像中國雲南、
兩廣一帶的土司(頭目兼地方官),擁有軍隊,可向原住民徵稅,掌控全族的生殺大權。臺灣的原住民從來就沒有天子或長官的觀念,
自從荷蘭人占領臺灣後,平地原住民被荷蘭人統治,徵調勞役或賦稅,都不敢反抗。
如有犯法或違抗,會受到征討嚴懲。鄭成功接著統治,法令更為嚴厲,誅殺時,甚至將整個部落勦滅,成為廢墟,連兒童都不放過。
郁永河認為,原住民殺人,並不是意圖反叛,而是被酒精所害。原住民喝醉時互相爭強,樂極生悲,
便互相砍殺起來。平時有結怨,趁著酒意時,便跑去報復。酒醒時,自己都忘記做了什麼,仇家已上門興師問罪了。
今天,大肚、牛罵(清水)、大甲、竹塹(新竹)許多原住民部落都變得荒蕪不堪,
毫無人煙,就是被官兵勦滅。
因此許多原住民以此為戒,都說:「荷蘭人強大,犯法會被誅殺;鄭成功一來,荷蘭人嚇得逃跑;如今鄭氏政權又被大清皇帝勦滅。這個皇帝的威力就像老天爺一樣。所以要乖乖守法,以免遭殃。」
圖:平埔族婦女與小孩(D. Maillart繪,年代待查)
◎原住民治理的問題
郁永河也注意到當時清廷統治原住民的問題。
說,鄭氏政權對原住民課徵的勞役及賦稅很重,大清帝國也遵循前朝的舊例。對原住民課稅,並不容易。
原住民沒有金錢的概念,一輩子都不知道白銀是什麼東西,
如何繳稅呢?於是清朝仍然沿用明鄭時期「包社」的方法。
所謂「包社」就是由城裡有錢的人,向官府承包代收原住民部落的稅賦,這些人稱為「社商」。社商先向官府繳稅,
然後取得對原住民部落的經濟控制權。社商又委託「通事」等人,住在原住民部落裡,將原住民擁有的貨品,例如鹿皮、鹿肉,
一一做記錄,加以收取,以抵稅賦。社商取得鹿皮,可外銷至日本;取得鹿肉,可賣給漳州人,利潤遠超過繳給官府的稅款。
這些通事利用原住民的無知,加以欺壓剝削,把原住民的財產都視為自己的囊中物;平時大小事,便使喚原住民男女,
甚至小孩子,來提供勞役。通事還將原住民婦女納為妻妾。原住民乖乖服侍這些通事,做錯事時會挨打,而原住民也不太會抱怨。
郁永河認為這是因為原住民沒有受到教化,愚笨無知,才會受人如此欺侮。因此主張要教育原住民,
則幾十年後,就能夠改變原住民的風俗。他說,江蘇、浙江一帶,古時候屬於荊蠻地區,人民紋身斷髮,
如今則是人文薈萃之鄉。福建也曾是蠻荒之地,西漢時期,幾次放棄福建而又收為版圖;而北宋之後,福建也出了許多理學大師。
所以人民良莠本來就不受環境所侷限,而看當政者如何開導及教誨而已。
平埔族人是否因為愚笨才被通事如此欺侮?我不這麼認為。而是因為反抗的代價太高。
「皇帝的威力就像老天爺一樣」,才是主因。
郁永河也批評在臺官員的輪調制度。由於來臺灣當官辛苦,因此朝廷規定只要任滿三年就可陞遷回內地。於是每當政令才剛開始實施,
人民還沒有完全適應時,官員就要換人了;繼任者的施政又未必會遵循前人的做法。更何況,只做三年官就調職,
每個官員都只是將臺灣當暫住的旅館而已,誰會願意去規劃可以長治久安卻無法立竿見影的政事呢?
◎為非作歹的「社棍」
郁永河認為要感化原住民,得採古代分封或世襲的方式,官員代代相傳,或者至少要讓官員長期待在臺灣治理,
一做就是幾十年,才能達成目的。但原住民的問題極複雜,又有一些無賴的「社棍」在暗中阻撓。
這些社棍都是一些在內地作姦犯科,然後逃到臺灣來,藏身於原住民部落,想辦法當上通事等職務。他們長期待在原住民部落,
懂原住民語言及風俗習慣。擔任通事一職,往往父死子繼,繼續荼毒原住民部落。那些社商們舒適地待在府城裡,
部落裡收稅的事全由通事來處理,有時候社商也可能發生虧損,而這些通事反而坐享其利。
社商通常一兩年就會更換,這些社棍的勢力反而根深蒂固,無法根除。
這些社棍希望原住民永遠處於貧窮及愚眛的狀態,他們便可以豪奪及欺騙原住民。原住民受到冤屈,向官府告狀,
審問的官員聽不懂原住民的語言,還是得透過通事來翻譯。這些通事便顛倒是非,因此,原住民反而受到官府的斥責。
通事又告訴原住民說:「因為你不聽通事的話,所以長官才會怒罵你。」於是原住民愈畏懼這些社棍,
將他們侍奉得如同老天爺。原住民有冤屈無法伸張,上級長官也不知道原住民遭受冤屈。因此,這個世界上沒有比臺灣原住民的處境更值得同情的了。
郁永河說,漢人又岐視原住民,看見原住民沒穿衣服,就說:「番人不怕寒。」看見原住民露宿風霜,就說:「番人不會生病。」看到原住民揹著重物赴遠,
就說:「番人能夠耐勞。」唉!同樣都是人,原住民的四肢身體和漢人有什麼不同呢?馬不能整晚跑個不停,牛不能拉著牛車不休息,
否則就會生病;牛馬尚且如此,何況是人呢?原住民如果有足夠的布料,難道不會注重穿著?原住民若能悠閒無事,也會待在家裡納涼,何必去餐風宿露呢?假如能免除勞役,
原住民何必揹著東西送到那些無賴的社棍家裡去呢?郁永河說:「好逸惡勞,是人類的天性;
人種雖然不同,本性又怎麼會有差異呢?仁人君子,一定能夠認同我的說法。」
三百年後,讀《裨海紀遊》時,平埔族人卻已幾乎完全從臺灣這塊土地上消失了。
◎見識到颱風的威力
七月初一,天氣漸漸轉涼。從福城新來了12個工匠,正準備中元節時要祭拜好兄弟及拜祀附近的山神。
第二天,
就有三個人生病了。十七日,又有五個人病倒。這時天氣突然變化,北風大作。
十八日,風勢愈強勁,12個工匠全病倒,也無法開伙。十九日至二十一日,颱風來襲,將樹木連根拔起。
颱風狂掃三天三夜,草屋二十幾間,有半數被風吹倒。晚上睡覺時聽到草樹激烈搖動及海濤聲音,呼嘯震耳。
屋內也漏水,房子搖搖欲墜。郁永河一個晚上起來數次,根本無法入眠。
二十二日,風雨更強勁,房前的亭子被風捲至半空中,好像蝴蝶飛來飛去。郁永河住的屋子,樑柱被風吹斷二根柱子,
擔心房子撐不住,冒雨出外,砍了六棵樹,拿來做樑柱支撐,弄得疲憊萬分。而周遭山區的洪水不斷沖刷而下,溪水漸漲,
郁永河顧及生病的人都無法起身,於是急忙找舢舨過來,將病人運走。
郁永河停留在岸邊,還希望搶救屋內的東西,不料洪水突然高漲,只好趕緊逃到屋後的茂密草叢中躲避。
大水接踵湧來,從小腿、膝蓋,一直淹到胸部。郁永河在風雨中涉水走了三、四里路,逃到山邊原住民的房子避難。到了晚上,
用身上穿的衣服向原住民交換了一隻雞來填飽肚子。半夜時,風勢仍然強烈。
二十三日,天亮時,風停雨息。接近中午時,天氣漸放晴,郁永河於是叫原住民用獨木舟載他至山下,回到海船上。
茅屋處已被颱風夷為平地。既然人能夠幸運活下來,郁永河就不再去煩惱那些被颱風吹走的物品了。於是就暫住海船上。
二十五日,水勢已退。郁永河於是乘船至張大的住所。有一個工匠去世,因屍體沒有辦法運過大海回到故鄉,
只能將他葬於山腳下。二十八日,船上生病的人個個病情轉劇,郁永河於是先遣海船將他們送回福建省城。
郁永河留在張大家,請張大協助重蓋房子。
二十九日,竟然又有颱風來襲。
大風大雨,四天四夜,洪水又滾滾而來,郁永河只好逃到二靈山(淡水附近的山)避風雨。
這次情況比上次還更驚險恐怖。郁永河躲在山裡,一天一夜沒有東西可吃。
八月四日,雨停風息,郁永河再度返回張大家。八月八日,有一海船入港,船夫提到前幾天有三艘船從省府來臺,
在途中遇大風,一艘沉沒,另一艘不知去向。郁永河的朋友顧敷公就搭那艘船返回臺灣,因此心情掛念萬分。每天都到海邊探望消息。
八月十五日中秋節,茅屋已重新蓋好。兩個生病的工匠無法回家,跟隨郁永河到海岸探望消息。中午過後,
張大帶著食物來,與郁永河在沙灘上喝酒,直到傍晚才回去。一整天都沒看見船隻的蹤影。
十六日,郁永河與這兩名工匠乘獨木舟回到茅屋。新茅屋共三大間,郁永河與工匠各住一屋。晚上獨自一人睡,周遭森林裡猴子鬼叫聲不停。
郁永河隨身帶著臺灣縣知縣李子鵠著的《梅花書屋詩》一卷,經常讀到深夜。有一晚,才剛就寢,燈才吹熄,
床前卻漂浮著一團碧綠的火光,知道這就是所謂的燐火(鬼火)。看了很久,這火才消失。
二十五日,有海船進港,顧敷公搭這艘船進港。原來顧敷公的船在途中遇見海浪,另一艘船觸礁沉沒,於是決定回航,
停泊於定海鎮(舟山島),船上器具都損壞,得重新補充,又得等風平浪靜,所以遲了這麼久。
郁永河問起之前送回省城的工匠情況如何?結果超過一半的工人都已病死。這次前來的兩艘船又載來60名工匠。隔天起,
繼續開工煉硫。每天晚上,郁永河則與顧敷公聊天,談論明鄭時代的史事及海防措施,討論政事得失。雖然兩人處於惡劣的環境中,
卻以顏淵「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的精神自勵,能樂在其中。
又經過一個多月,採硫及煉硫的工作終於大功告成。完成任務的郁永河終於可以準備回家了。
圖:中國戎克船(郁永河搭乘這種船渡海來臺)
◎再見!臺灣。
十月四日,郁永河來到張大家辭行,然後登上海船,準備返程。
七日,下午,利用順風,郁永河與顧敷公搭的船共同出海。不料,船沒走幾里,遭遇強勁的北風,巨浪襲來,
兩艘船的桅杆都斷裂。二艘船在大海中,無法折返,只能隨風漂流。郁永河憂心船會漂向遙遠的南方,一夜難眠。
八日,清晨,風稍息,郁永河登上甲板探視。晨曦初起,昨晚霧氣還未散去,只見一輪紅紅的太陽從船尾的海面冒出來,
冉冉上升,大得像車輪,將附近海域染成一片紅。接近中午時,看見海面遠處似有山巒的蹤影。中午過後,確認是陸地。
船夫回報說是福建省的官塘山。半夜時,抵達官塘。官塘是海島,與省城不相連。
九日,郁永河由官塘航往定海鎮(位於舟山島)。靠岸時,望見顧敷公搭乘的那艘船已先抵達,兩人重逢,想到船桅折斷,
竟然還能順利回到省城,彷彿經歷一場夢。郁永河在定海稍為遊覽休憩,然後登上大船,趁著順風南行,
約五、六十里,抵達五虎門。再抵達亭頭時,已經是晚上,借宿於附近怡山的僧院。
十日,等漲潮啟航,航行十里路,抵達閩安鎮,這裡有一名副總兵率領一千名士兵防守閩江口。繼續前行十里,遇擱淺,
無法前進。十一日,只走了幾里路而已。
十月十二日,郁永河終看見福州的南臺大橋。朋友周宣玉帶著幾個僕人乘小船來迎。於是轉搭小船在南臺大橋登陸。
郁永河進入省城後,與舊友重聚,當初來送行的朋友,有的人已離開福建,頗有人事已非的感慨。郁永河回顧這半年
來的臺灣行,想起那些客死他鄉的工人們,也有恍如隔世的感觸。
郁永河說,自己一直嚮往海外旅遊,或許能夠遊歷傳說中的「蓬萊仙島」。這次臺灣行,走遍千山萬水,目極蒼茫,
足窮幽險,對旅遊生涯而言,已經足夠回味。而其實所謂的神仙之島,並沒有住著神仙,而是一群裸體刺青的人種而已。
郁永河說,就算世上真的有「閬苑」、「蓬萊」、「瀛州」這樣的仙島,還遠不如自己故鄉的山水更令人思念,所以奉勸秦始皇及漢武帝,可以不必那麼急切去尋找神仙。
郁永河根據自己記憶所及,寫了十幾首關於臺灣原住民的竹枝詞(註5),附於書末。
(全文完)
日期:2006.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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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參考資料]
1. 郁永河著,《裨海紀遊》,臺灣文獻叢刊(44)。
2. 楊龢之譯,《遇見300年前的臺灣-裨海紀遊》,圓神出版,2004年6月。
註1:紅毛城並非荷蘭人所建,而是西班牙人建於西元1628年。
西班牙人於1626年於三貂嶺登陸,於基隆社寮島(和平島)建築聖薩爾瓦多(San Salvador)城,兩年後在淡水建
築聖多明哥(Sant Domingo)城。後來勢力擴及台北盆地及蘭陽平原。1642年,荷蘭人派軍艦北上,擊敗西班牙人,
結束了西班牙在北臺灣16年的統治。紅毛城現為國家第一級古蹟,但建築並非當年的聖多明哥舊貌。
註2:清廷取得臺灣之後,府城及縣城都沒有興建城池,除了石塊
不易取得,另外一個主要原因是,清廷擔心明鄭死灰復燃,起來反抗時,城牆反而會被叛軍用來防衛,所以一直對築城
採取消極態度。郁永河離開台灣的7年之後,康熙43年(1704年),諸羅知縣宋永清,以木柵築城,周長680丈,並設置
四座城門。諸羅城成為臺灣第一座築城的城市。果然如郁永河所言,諸羅城是用刺竹圍柵而成,不是用石材建城。
註3:清朝統治臺灣一、兩百年來,對於「野番」(高山族)的治理方式,
就是採取隔離政策,任其自生自滅。清廷在平地與山地的漢、番交界處立石為界,不准漢人越界,亦防止番人越界獵人頭。
然而豎石立碑的效果不彰,漢人仍不斷入山擴大墾地,高山族也經常越界殺害漢人,漢番衝突愈來愈嚴重。後來,官府為更
有效隔離漢番,乾隆年間乃有所謂的大規模劃界,在漢番界線處,開挖「土牛溝」。「土牛」就是指挖出來的泥土築成的
土堆。「土牛」高八尺,頂寬六尺,「溝」則深六尺,用來有效地隔絕漢番。這種隔離的政策,一直到「牡丹社事件」之後,
清廷受日軍侵臺的刺激,才改變態度,由「隔離」轉而積極地「開山撫番」。
註4:郁永河介紹的平埔族風俗包括服飾、髮型、裝飾、建築、
婚姻、飲食、生活習慣等,內容頗多,整理如後,以供有興趣的讀者參考:
原住民男女夏天都不穿衣服,只有在下半身圍著三尺布;冬天冷時,會用毯子當衣服。
毯子是用樹皮夾雜狗毛或用麻織而成的。毯子厚約一個銅板。前後兩片相縫合,套在頭上,
前後各一片,露出兩隻手臂。
婦女的衣服,則用一片對折的毯子,縫住兩腋部份,以遮住前胸及後背,
頭從中間穿中間;另外用一片橫過肩膀,伸向手臂兩端,當作袖子。上面的衣服遮住胸部,
下面的衣服遮掩下體,長度不超過膝蓋,中間則露出肚子。另外再用黑布圍住臀部。身上的衣服分三截,
各不相連。原住民都不穿鞋子。
年紀老的原住民則不穿衣服,蹲坐或走來走去,鄰居婦人也不迴避。原住民的頭髮像亂草,會拿溪邊
的青蒿做為香草,拿來綁頭髮,蝨子在頭髮上爬來爬寺。偶爾看見原住民婦女將頭髮洗完頭髮,
將頭髮分兩條辮子盤起來,也滿有韻味的;漂亮的婦女巧笑倩容,也蠻迷人的。只是原住民用鹿的脂肪當做
髮油,腥味很重,讓人不想靠近。
原住民男人則崇尚大耳朵,小時候就在耳垂打洞,用竹枝穿過,用來拉大耳朵,有的耳朵拉得像盤子,
甚至垂到肩膀及胸前。脖子上掛著好幾圈五彩繽紛的貝彀項鍊。前胸後背有各式各樣的刺青。無論老少,
都不留鬍鬚,身上的毛髮都剔光。
原住民生病了,也不知有醫藥,只喝溪水就能痊癒。婦女無論冬夏寒暖,
每天都到溪邊洗澡,洗完澡,順便提水回家。生病者更勤於洗澡。婦人剛生產完,就帶著嬰兒去溪邊洗澡。
子孩長痘子,則將膿漿擠出來,然後洗澡。
原住民的房屋像龜殼狀,用土築地基約三至五尺,上面豎立棟樑,再覆上茅草。屋簷寬敞,
高約一丈,不怕日曬雨淋。屋簷內可以舂米炊飯,可坐可臥,可以貯存農具用品及做雞舍豬圈。
屋子前後都有窗。原住民用樓梯上下。屋內空蕩蕩,沒有傢俱,只有養幾條狗。睡覺時,墊著鹿皮,
隨便找個屋內一角就躺臥;夏天時,就不用鹿皮,直接躺在地上睡覺。
房的牆壁則懸掛著大葫蘆,裝著食物及衣服毯子;竹筒裡則是釀造的酒。原住民釀酒的方法,
是集合男女老幼一起嚼米,然後將嚼碎的米放入竹筒裡,幾天後就變成酒。
若有客人光臨,原住民婦女先試飲,然後再送給客人喝。客人若一飲而盡,則十分高興,否則就會生氣,
認為客人不尊重自己。同時,也會找鄰居婦女,唱歌跳舞助興。歡唱中,即使被客人調戲,也不以為意。
丈夫見自己的老婆被調戲會覺得很有面子,認為自己的妻子漂亮,所以漢人才喜歡。
但假使同族的人與自己的妻子通姦,就會用弓箭射殺對方,但卻不會怨恨自己的妻子。
這裡的土地可以生產五穀雜糧,但原住民只吃稻米、小米和高梁,不食小麥麵食。平時不先舂米,
而是當天燒飯之前才開始舂米。吃飯時,全家人一起都用手抓飯來吃。山區有很多鹿,原住民射殺鹿後,
立即喝鹿血,鹿肉生熟或味美與否,並不計較,只求能吃飽而已。
原住民出門時,不擔心天氣狀況,出遠門也不先計劃在哪裡過夜。肚子餓了就吃飯,想休息就休息,
不管一年四季,也沒有歲月的概念,直到老死,還不曉得自己活了幾歲。天氣冷了,才想到找衣服禦寒;
肚子餓了,才想到找食物,完全沒有事先準備的想法。
原住民的村落,房舍或相向,或相背;村內沒有市場,也沒有交易,有錢也沒有用處,所以不曉得要儲蓄。
雖然有餘力,也只知每天依需要而耕作。秋天收成後,多餘的食物就拿來釀酒。第二年種新稻後,又將剩
下的米全都拿去釀酒。
原住民男女都喜歡喝酒。酒釀好後,便呼朋引伴,歡樂暢飲,唱歌跳舞,可以喝個三天三夜。儲米吃完了,
即使面有飢色,也不後悔。自己蓋房子,自己織衣服,自己種田,自己到溪邊打水,自己做弓箭,舉凡
一切生活所需的用品,都是自己製造。
原住民的腰間都會繫一把刀,是重要的工具,絕不會離身。原住民一切生活所需的工具,都得靠這把刀
來製造。只有鐵器和陶器無法用刀來取得。撿到鐵塊時,就用石頭來敲擊成器具。無法取得陶器,
則用刀剖開瓠或竹筒,用來裝水或酒,也可用來煮食物。親戚族人之間不會互相幫助,
鄰居有多餘的米放到腐爛,餓肚子的人也不會去向他借米。
註5:竹枝詞如下:(原文)
生來曾不識衣衫,裸體年年耐歲寒;
犢鼻也知難免俗,烏青三尺是圍闌。
(烏青是黑布名。)
文身舊俗是雕青,背上盤旋鳥翼形;
一變又為文豹鞹,蛇神牛鬼共猙獰。
(半線以北,胸背皆作豹文,如半臂之在體。)
胸背斕斑直到腰,爭誇錯錦勝鮫綃;
冰肌玉腕都文遍,只有雙蛾不解描。
(番婦臂股,文繡都遍,獨頭面蓬垢,不知修飾;以無鏡可照,終身不能一睹其貌也。)
番兒大耳是奇觀,少小都將兩耳鑽;
截竹塞輪輪漸大,如錢如復如盤。
(番兒大耳如盤,立則垂肩,行則撞胸。同類競以耳大為豪,故不辭痛楚為之。)
丫髻三叉似幼童,髮根偏愛繫紅絨;
出門又插文禽尾,陌上飄颻各鬥風。
覆額齊眉繞亂莎,不分男女似頭陀;
晚來女伴臨溪浴,一隊鸕鷥蕩綠波。
(半線以北,男女皆翦髮覆額,狀若頭陀。番婦無老幼,每近日暮,必浴溪中。)
(註:「鷥」字為「茲」+「鳥」[上下]。)
鑢貝雕螺各盡功,陸離斑駁碧兼紅;
番兒項下重重遶,客至疑過繡領宮。
銅箍鐵鐲儼刑人,鬥怪爭奇事事新;
多少丹青摹變相,畫圖那得似生成?
老翁似女女如男,男女無分總一般;
口角有髭皆拔盡,鬚眉卻作婦人顏。
腰下人人插短刀,朝朝磨礪可吹毛;
殺人屠狗般般用,纔罷樵薪又索綯。
(人各一刀,頃刻不離,斫伐割剝,事事用之。)
田鑿井自艱辛,緩急何曾叩比鄰?
構屋斨輪還結網,百工俱備一人身。
(番人不知交易、借貸、有無相通理,鄰人有粟,饑者不之貸也。畢世所需,皆自為而後用之。)
輕身矯捷似猿猱,編竹為箍束細腰;
等得吹簫尋鳳侶,從今割斷伴妖嬈。
(番兒以射鹿逐獸為生,腹大則走不疾,自孩孺即箍其腰,至長不弛,常有足追奔馬者。結縭之夕始斷之。)
男兒待字早離娘,有子成童任遠颺;
不重生男重生女,家園原不與兒郎。
(番俗以婿紹瓜瓞,有子不得承父業,故不知有姓氏。)
女兒纔到破瓜時,阿母忙為構室居;
吹得鼻簫能合調,任教自擇可人兒。
(番女與鄰兒私通,得以自擇所愛。)
只須嬌女得歡心,那見堂開孔雀屏?
既得歡心纔挽手,更加鑿齒締姻盟。
亂髮鬖鬖不作緺,常將兩手自搔爬;
飛蓬畢世無膏沐,一樣綢繆是室家。
(番婦亂髮如蓬,蟣蝨遶走其上,時以五指代梳。)
誰道番姬巧解釀?自將生米嚼成漿;
竹筒為甕床頭掛,客至開筒勸客嘗。
夫攜弓矢婦鋤耰,無褐無衣不解愁;
番罽一圍聊蔽體,雨來還有鹿皮兜。
(鹿皮藉地為臥具,遇雨即以覆體。)
竹弓楛矢赴鹿場,射得鹿來交社商;
家家婦子門前盼,飽惟餘瀝是頭腸。
(番人射得麋鹿以付社商收掌充賦,惟頭腸無用,得與妻孥共飽。)
莽葛元來是小舠,刳將獨木似浮瓢;
月明海澨歌如沸,知是番兒夜弄潮。
(番人夫婦,乘莽葛射魚,歌聲竟夜不輟。)
種秫秋來甫入場,舉家為計一年糧;
餘皆釀酒呼群輩,共罄平原十日觴。
(秫米登場,即以為酒,男女藉草劇飲歌舞,晝夜不輟,不盡不止。)
梨園敝服盡蒙茸,男女無分只尚紅;
或曳朱襦或半臂,土官氣象已從容。
(土官購戲衣為公服,但求紅紫,不問男女。)
土番舌上掉都盧,對酒歡呼打剌酥;
聞道金亡避元難,颶風吹到始謀居。
(番語皆滾舌作都盧轂轆聲。)
深山負險聚遊魂,一種名為傀儡番;
博得頭顱當戶列,髑髏多處是豪門。
(深山野番,種類實繁,舉傀儡番以概其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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