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廣慈巡禮.重溫舊夢
一個多月以前,接到電話邀請,二月二十七日在廣慈博愛院(註1)將有一場惜別會。
我曾聽說廣慈博愛院將要被拆除,原址移做未來捷運信義線的起站及公園。
這個傳聞如今終於證實是真的。雖然並不會立即拆除整個院區,但這一萬多坪的博愛院將被夷為平地,只是時間遲早而已。
因為如此,所以才有了這場「廣慈人回娘家」的活動。「回娘家」本應是熱鬧歡欣的事情,
但由於這次可能是最後一次的回娘家,所以用「惜別會」來形容,或許更為貼近事實。
我家就在廣慈博愛院附近,昔日幾位與我熟識的「兒童復健所」院童提議中午先來我家小聚聊天,然後下午再一起至廣慈參加活動。
於是我委請老婆親自下廚,燒幾道簡單的菜餚,招待大家。其實吃飯並非目的,敘舊才是真正的重點。
稱他們為「院童」,並不太恰當。他們已離開廣慈多年,而我與他們之間認識超過25年,彼此早已成為朋友的關係。
這些年來,看著昔日廣慈的院童漸漸長大,陸續成家立業,我曾參加過其中幾位的婚禮,分享他們的人生喜悅。
雖然他們的人生路比一般人走得更辛苦,但終能順利的成家立業,我也為他們感到高興。
圖:廣慈院童回娘家
在我家用完餐,下午兩點過後,我們一起來到了廣慈博愛院。
我原先以為這個活動是廣慈博愛院院方主辦的,後來才知道是台大慈幼會廣慈服務團早期的老骨頭(註2)與幾位院童共同籌劃的,
院方慷慨熱情襄助,提供活動場地及晚餐款待大家。
舉辦這次活動的慈幼會老骨頭們,輩分都比我高。我進廣慈服務團時,他們都已畢業,未曾共事過,所以彼此並不認識。
雖然我曾與其中幾位哥姊(註3)在廣慈博愛院裡相遇過,
但也都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昔日這些
瀟灑俊挺、眉清目秀的哥姊們,如今都已是五十歲左右、中年發福的體態,臉龐容光,或有得意,或有滄桑,
但回到廣慈,大家又習慣的以「哥」、「姊」熱情互稱。我感到好奇的是,主辦活動的哥姊們竟能號召到近二十位老骨頭回來參加這次的活動,
有的從南部北上,最遠的,則是從上海回來台灣;反而我這個時代的廣慈服務團老骨頭,就只剩我一個人來參加而已。
我聽說他們這群老骨頭們畢業後一直有保持聯繫,有很高的凝聚力。今年他們因得知廣慈將要被拆除的消息,
所以決定舉辦這場聚會,邀請院童回娘家,重聚敘舊。
記得在當年,我就很羡慕他們這一代的廣慈服務團團員。若僅就廣慈服務團的社團歷史而言,他們像是輝煌的漢、
唐盛世,而我這個末代團長,則好像處於江河日下的漢末、晚唐的蕭條時局裡。因此,他們擁有美好的廣慈回憶,
而我的廣慈記憶裡,總帶著些苦澀味。當時經營社團的困境,頗讓我有生不逢時的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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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30年前的廣慈舊照片之一
今天的活動是先參觀廣慈博愛院的院區,重溫當年生活的點點滴滴。
昔日院童居住的「兒童復健所」,
後來改為「安養所」,移做為安置院內需長期療養的老人病患。建築硬體設施依然如昔,雖然內部的格局陳設已改變,
但走在其間,仍可以找到昔日的記憶。我是在十八歲那年,初次來到廣慈博愛院。
逛完一圈廣慈的院區,大家回到了中正堂的會場。接下來的活動,由陳哥帶動唱,大家翻開歌本,唱著昔日熟悉的歌曲,現場氣氛很快熱絡起來。
廣慈的院童很能唱歌,是出了名的。二十幾年前,慈幼會老骨頭之一的楊哥,退伍後仍時常至廣慈,教導院童唱歌,後來創立了「廣青合唱團」。
廣青成軍之後,第一次正式公演,就是在院區中正堂的舞台上。後來,廣青知名度漸響,每年都會在國內舉辦演唱會,亦曾受邀至美國巡迴演唱。
很多人或許不知道,這個合唱團的成立是源自一位台大慈幼會老骨頭長期默默的投入,才能開花結果。
今天活動的最高潮,則是陳哥、大林哥將事前蒐集的百來張廣慈舊照片,在現場放映,勾起大家的舊時回憶。
陳舊的黑白照片,拍攝時間已超過三十年。照片中的院童,我無法認出幾位。我初來廣慈時,多數的院童已離院了,
還留在「兒童復健所」的院童人數漸漸減少,而且大多已是就讀國中、高中的年紀。陳哥、大林哥指著照片裡的某某,
問大家這是誰,大家邊看邊猜,不時爆出哄堂笑聲。昔日的這些小朋友,如今已都是成年人;不少人也跟我一樣,
來到了人生的中年階段。
圖:30年前的廣慈舊照片之二
我看著一張張的舊照片,歡笑聲中也感觸頗深。
照片中的每一張臉龐,對我來說,不僅代表著一個名字,也代表著一個時代的傷痛。
我後來其實漸漸能明白,
當年慈幼會廣慈服務團擁有過的「輝煌」時代,並不能算是輝煌的時代,而我曾經歷過的社團「沒落」的年代,其實不算是沒落的年代。
民國五十年代,台灣曾爆發嚴重的小兒麻痺症大流行,感染小兒麻痺病毒的幼兒,會引發腦炎症狀,造成高燒不退,
並出現肢體麻痺、殘障等後遺症,成為當時台灣幼兒的健康殺手。民國六十年初,台大慈幼會廣慈服務團的哥姊們面對著廣慈兒童復健所的大群院童,
正是這波小兒麻痺疫情肆虐的結果。服務團的哥姊遇上這樣的時代,所以有揮灑服務的空間,
社團氣氛熱絡而蓬勃發展。當年廣慈服務團的輝煌歲月,其實是時代的不幸所使然。
七、八年後,我擔任廣慈服務團團長時的時代,廣慈博愛院「兒童復健所」的功能已漸趨落沒,少有新的院童入院,
而年長的院童逐漸出院。院童漸少,而多數的院童又處於多愁善感的青春期,不若國小時的院童那般天真單純、黏著哥姊們,
院內的氣氛亦變為冷清。這個時期加入廣慈服務團,想從事於社會服務的哥姊,容易感受到挫折而缺乏成就感,
以致於團員頻頻流失,
社團不易維繫凝聚力。後來,小兒麻痺的院童愈來愈少。「兒童復健所」最後終於走進了歷史,台大慈幼會的廣慈服務團也走進了歷史,
而我是最後撤離的老骨頭。
圖:30年前的廣慈舊照片之三
廣慈服務團黯淡的結束,從社會的角度來看,卻代表著一種成就。
民國五十幾年以來,台灣公共衛生的進步與努力,透過疫苗的接種預防,終使得小兒麻痺症的流行獲得控制,感染的幼兒急遽減少;
另一方面,家庭所得的改善,罹患小兒麻痺的幼童可以留在自己的家庭內受家人照料,而不必轉由政府機構收容照顧,也代表著社會的進步。
廣慈服務團在十一、二年之間,由創團而至解散,
於社團本身的團史而言,是從輝煌到沒落,但從社會的觀點而言,則是社會從不幸而漸趨於幸福。我所經歷過的社團慘澹經營苦味,
可以從這種思考的角度中得到安慰。
而那幾年從事社會服務的經驗,對我的人生不可能不會產生一些影響。它至少教導我明白一個觀念。
要關心一個具體的對象,往往要比去擁抱一個抽象的概念(例如愛國家、愛人民、愛土地)困難許多;擁抱後者,有時只需要含糊的邏輯、
美麗的辭藻,或誘人的口號;而前者卻涉及如何認識一顆心靈,須真心相待,贏得信任,建立友誼,須長期而持續的努力。
這三十年前的黑白舊照片,怎能不讓我的心情激盪呢?三十年之間,
小兒麻痺症已在台灣社會根絕,而新的社會問題又隨社會變遷而因應而生。
那照片中一雙雙的眼睛,難道不是一種象徵嗎?每一個時代都存在著弱勢者的眼神在凝視著我們。對我來說,
這眼神象徵著一種期盼,也象徵著一種質問。
我們那個時代的知識青年,如今都已漸成為這個時代的社會中堅了。而年輕時抱持的理想,能否仍然像這黑白照片般,雖歲月久遠,
卻不曾褪色?而年輕的朋友,看到這些照片,能否從中獲得到一絲啟示。照片中的每個孩子,曾努力地走過他們顛簸的人生路,而你呢?
你如何走你的年輕路?
旅遊日期:2005.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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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廣慈博愛院的前身為台北市立救濟院(位於松山虎林街底的半山腰),創立於
民國五十三年十月。民國五十八年七月一日遷移至台北市福德街200號,民國六十三年更名為「台北市立廣慈博愛院」。院面積約一萬
六千坪,初期分為「老人所」、「兒童復健所」、「育幼所」、「婦女習藝所」,分別收容及安置不同的服務對象。
註2:「老骨頭」是台大慈幼會內,輩分低的學弟妹對學長學姊的暱稱,代表尊敬之意。
註3:慈幼會的會員之間,不互稱
姓名,而是互相以「哥姊」稱呼。如「陳哥」、「陳姊」;如有同姓時,或冠以「大小」區分長幼,例如「大林哥」、「小林哥」。
[行旅照片]
廣慈博愛院院區。
昔日的兒童復健所(後改為重症老人安養中心)。
院區巡禮,重溫舊夢(1)
院區巡禮,重溫舊夢(2)
活動海報投影。
活動陳哥主持帶動唱及放映舊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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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旅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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