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是如何長大的？在我的記憶裡，印象有點模糊。

那幾年，我忙於事業，夜以繼日，時處於倥偬憂患，心情無法兼顧。沒想到，一轉眼，幾年就過去了，女兒已漸長大。

大女兒今年讀國中一年級，正進入青春飛揚時期； 小女兒雖唸小學六年級，但身高逼近一百六十公分，已像個小大人。往事難追憶，何必追憶！但這次養烏龜， 烏龜是如何的長大的，我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去年七月，女兒吵著要養寵物，最後答應讓她們各養了一隻巴西龜。 然而事情的演變，果然如我所料，最後烏龜的教養責任，完全落在我頭上。

小女兒養烏龜只是四分鐘熱度而已（我原先估計是五分鐘），大女兒則較有責任感，買了一本飼養烏龜的書，詳加研究，還不時與我討論， 但這溫馨的場面只維持了幾個月的光景而已。開學後，女兒功課漸忙，就漸疏於照顧烏龜了。小女兒呢？則早已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問小女兒：「妳的烏龜到底要取什麼名字？」女兒慵懶地回說：「隨便！」於是我繼續把這兩隻烏龜喚做「摃摃」和「龜龜」。至於老婆， 則更不用說了。她本來就不贊成養烏龜。每週一、二、四、五樂透開獎，她總要數落我說：「都是你要養烏龜。」

說來說去，總歸一句，這一年來，這兩隻烏龜最後是由我茹苦含辛，父兼母職，一手餵食、洗澡、安頓料理、親自照顧，才能如此快樂的漸漸長大。

圖：我是龜龜

我原本以為飼養烏龜並不難，其實不然。且聽我吐吐苦水，談談烏龜父母經。

首先，烏龜是低等動物，跟狗不一樣。烏龜不會認主人，即使你每天照顧牠，有時牠看到你出現， 還是會像看到鬼一樣，立刻縮頭或轉身躲起來。身為烏龜的父母，你必須要能克服這種心理挫折，否則你無法無怨無悔的照顧下去。

其次，烏龜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所以你得揣測牠的心意。以餵食來說，你不知道牠吃飽了沒？飼料該倒多少？飼料丟少了， 你擔心牠們會挨餓；若丟多了，萬一牠們吃不完，飼料留在水裡超過一小時，就會污染水質，造成烏龜生病。這時你就得趕快換水，幫烏龜洗澡， 將牠身上沾到的飼料污垢刷洗乾淨，以維護健康。

女兒說的簡單，她建議說：「你可以一次丟一顆飼料，等烏龜吃完，再丟第二顆；如果牠不吃，就表示已經吃飽了。」這道理誰不曉得， 問題是，我有這個美國時間嗎？

看著烏龜一天天的長大，心裡還是有一絲成就感的。每天看烏龜，如何感受烏龜的成長呢？很簡單，烏龜睡覺，喜歡鑽洞睡。 我準備了不透明的牙刷杯充當烏龜洞。烏龜一長大，龜殼便無法鑽進洞，於是要換口徑大一點的牙刷杯；一年下來，竟換了好幾個。你說， 幼龜成長的速度，是不是很驚人？

圖：烏龜吵架！

烏龜長大，問題也隨之而來。

寵物箱太小，烏龜的活動空間便受到限制，我雖然又買了個較大的寵物箱，但畢竟是侷限的空間。

將心比心，若我是烏龜，我也不希望整天被關在牢籠裡。

於是我不定時將烏龜放出來在浴缸裡游泳。浴缸，對烏龜來說，像是個大池塘，活動空間大，便能輕鬆悠遊玩耍。但我這麼做， 也引起後遺症。

俗話說得好：「人心易放難收」，烏龜的心又何嘗不是如此？由此看來，烏龜並不低等。自從我放烏龜出來浴缸玩耍，之後烏龜便不安於室。 我每天一早起床，就會聽到寵物箱傳來見「啪！啪！」聲音。走近看，則見烏龜撞著牆，雙腳直挺，前腳趴在寵物箱內牆上，幾乎已成直立。 烏龜前腳拍打著牆，眼神則彷彿在吶喊著：「放我出來！放我出來！」

孟子說：「君子遠庖廚。」這句話一點也沒錯。聽到烏龜拍打哀求聲，我想任何稍有愛心的人都會不忍，何況是志士仁人呢？ 於是只好每天放烏龜出來在浴缸內玩耍。烏龜既已習慣出來玩，想再叫牠們乖乖待在寵物箱裡就愈不可能了。於是我們家的浴缸幾乎變成烏龜的專用浴缸。

這就讓老婆不滿了，她說都是我把烏龜給寵壞了。女兒落井下石，也說是我把烏龜寵壞了。老婆指責我，我無話可說。但女兒指責我， 我就很不服氣。被寵壞的當事人還好意思指責別人，這是什麼邏輯？

養烏龜，雖然挫折不少，但做任何事只要用心以赴，都可以從中找到一些樂趣，有時甚至可以發現一些人生哲理。

以樂趣而言，舉例來說，你看過烏龜吵架嗎？我相信你沒有。烏龜是如何吵架的？你一定沒看過。我曾找遍全球華人網站， 蒐尋烏龜吵架的畫面，但毫無所獲。我曾親眼目睹烏龜吵架，我很可能是全球第一位拍到烏龜吵架鏡頭的華人。 這種發現讓我很有成就感，說不定可以寫篇論文。

圖：烏龜吵架！

這說來話長，我儘量長話短說。

我們家的兩隻烏龜，摃摃和龜龜，原本是分開飼養，各住一間寵物箱。

我常看見烏龜在箱子裡望著天花板發呆不動，於是擔心牠們會不會因為太孤獨無聊， 所以整日發呆。大女兒則提醒我，烏龜有領域行為，習慣獨居，並不需要同伴。

雖然這麼說，但我有我的見解。哪種動物沒有領域行為？沒有地盤觀念呢？人也是一樣，你若踩到別人地盤，別人就會對你有敵意。 但人總要交朋友、總有時候需要友情的安慰吧！烏龜也是如此，若是整天獨自發呆，生命有何意義？更何況，摃摃是母的，龜龜是公的， 異性本自相吸，若能在一起，應該會快樂才對。

我的猜測沒錯。摃摃和龜龜一起在浴缸裡，果然相安無事。但男女在一起，誰不曾鬥過嘴？烏龜也一樣。烏龜吵架的畫面真有趣，我該怎麼形容呢？ 你看過電影僵屍片嗎？大概就像那樣。烏龜吵架時，兩隻前腳會向前伸直，像僵屍般地上下抖動，後腳伸直則像游自由式， 擺動踢水以向前進。兩隻面對面，如同僵屍對僵屍。

這種吵架方式並不會傷害對方，而是有點像拔河，一方前進，另一方就退後，最後累了，就各自散開，互相不理，直到脾氣過後為止。

這種烏龜吵架的畫面，我想我是華人世界第一位發表的，不知道會不會因此成名？

圖：摃摃（右）與龜龜（左）

與烏龜朝夕相處，我也悟出一些哲理，或許也能推翻世人對烏龜的偏見與刻板印象。

例如，「縮頭烏龜」是我們經常聽到罵人的話。 沒錯，烏龜經常縮頭，稍有狀況時，烏龜第一個動作一定是縮頭縮腳，以保護自己。

烏龜惟有忍無可忍時，才會擺出僵屍攻擊動作。 然而，仔細長思量，烏龜縮頭其實也是一種謙和忍耐的工夫。因為不爭，主動退縮，所以能持盈保泰，永保安康。烏龜能長命百歲， 不是沒有道理的。

另外我們也常聽到有些譏諷的話，嘲笑別人「像烏龜一樣，永遠翻不了身」。這也是錯誤的看法。我曾實驗過，你把烏龜翻過來， 其實烏龜是可以輕易翻身的，但牠需要一點點援助。只要你肯幫助牠，給牠一點點水，牠就能前腳後腳拍打水面，左右奮力擺動身體， 利用反作用力，讓自己能夠翻身。

看見烏龜翻身的那一刻，你會感動莫名。烏龜要將背上那個重擔翻起，並不容易。但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水資源， 一瓢飲，烏龜都不會放棄，會努力的讓自己翻身過來。你還能嘲笑別人像烏龜嗎？

我照顧烏龜一年多，辛苦沒有白費，漸與烏龜建立起良好的親子關係。我漸感覺烏龜可能已認得我， 每當我一出現，牠們就會奮力的啪打寵物箱的內牆，這「啪！啪！」聲音，好像在喊「爸爸！爸爸！」聲音感人肺腑。

烏龜的壽命長，我若好好照顧牠們，說不定這兩隻烏龜將來可以陪我養老呢！但人能照顧烏龜， 烏龜不能照顧人。我已步入中年，而烏龜年紀尚幼，萬一我先走，烏龜誰來照顧？自己的寶貝烏龜，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棄養或轉送他人。

為了烏龜的幸福，我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不時勉勵自己：「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旅遊日期：2004.10.10　　

[烏龜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