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1189)

[苗栗頭份].楊統領廟.乙未戰爭的回想

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
圖:頭份交流道附近124甲縣道土牛社區
124甲縣道土牛社區

這篇旅記,算了算時間,也拖了四、五年之久,終於機緣到來,順利寫完,總算沒有辜負當年在苗栗頭份時的一份心情。

民國一百年(2011)十二月,我來到苗栗頭份旅行,走訪老崎古道。 當時開車從中山高速公路頭份交流道下,接124甲縣道,抵達土牛社區時,在路旁停車稍作休息。

道路旁立有一塊頭份鎮的觀光旅遊導覽地圖,順便看看景點資訊,其中標示了一間楊統領廟,就在頭份交流道附近。 「統領」是清朝武官的官銜,不知這是一間什麼樣的廟宇,而又標示為觀光景點,於是好奇繞往一探究竟。

幾分鐘之後,就來到了位於濱江街的楊統領廟。楊統領廟只是一間路旁小廟而已,就像一般常見的單進單殿、 前有拜亭的土地公廟,廟前冷冷清清,不像是一處觀光景點。

圖:頭份楊統領廟
頭份楊統領廟

走到廟前,看見楊統領廟拜亭左右亭柱,對聯寫著:

「統監民軍以抗日萬姓謳歌如昨,領導義勇而保鄉千秋殂豆常新。」

從對聯文字,當下就明白,楊統領廟應與1895年乙未戰爭有關。

乙未戰爭的歷史,我略知一二,知道當年桃竹苗地區的抗日義軍曾堅強抵抗日軍, 然而我所知此地乙未戰爭相關歷史人物僅有姜紹祖、吳湯興、徐驤、鍾石妹等人而已, 誰是楊統領呢?其事蹟又如何呢?

進入廟內,中央神龕供奉的牌位寫著「楊統領再雲萬善爺諸公神位」。這間廟宇, 不僅供奉楊統領,也供奉萬善爺(民間祭祀的無主孤魂,又稱「大眾爺」、「有應公」), 這些萬善爺或許就是當年在乙未戰爭中戰歿的兵勇。

廟內左側牆壁鑲有一塊「頭份楊統領廟碑記」,記述了楊統領的事蹟。

圖:楊統領再雲萬善爺諸公神位
楊統領再雲萬善爺諸公神位

楊統領是一名武官,乙未戰爭期間,奉台灣知府(台中地區)黎景崧之令,召募兵勇, 成立新楚軍,率軍北上支援作戰。

新楚軍還未抵達新竹,新竹城就已經淪陷。於是楊統領紮營於頭份,後來與姜紹祖、吳湯興、 鍾石妹等各路抗日軍聯合反攻新竹城,與日軍血戰,終於不敵。姜紹祖被俘自殺, 鍾石妹敗退大山背,楊統領與各軍退守香山、尖筆山一帶。

後來日軍大舉來犯,楊統領於水尾溝榕樹崗佈置砲陣地,與日軍對峙,因日軍兩路夾攻,以砲火猛轟, 新楚軍不支,砲手中彈而死。當時有士卒意圖逃走,楊統領親手刃之,以示死守決心, 不料卻被叛逃的士卒,從背後射殺而死。

楊統領死後,忠心的部屬以戰旗包裹其屍體,運回頭份,葬於坪頂埔。後來幾經遷墓, 民國六十九年(1980),地方興建楊統領廟於現址。

讀完碑記,頗有感觸,既有感於自己對於乙未戰爭的歷史認識有限,不知楊統領其人其事; 同時也感慨楊統領奮勇抗敵,死守不退,結果不是遂其壯志的戰死沙場,而卻是死於自己人之手。 九泉之下,應有遺憾。

圖:楊統領及萬善爺墓塚
楊統領及萬善爺墓塚

我繞到廟的後方,發現楊統領廟是興建於墓塚之前,廟後有一座長方形水泥砌建的墓塚。

墓塚前鑲有兩塊墓碑,一是「頭份楊先生再雲之墓」,墓碑紀元為昭和六年(1931);一是「大眾爺諸神位」。

後來查資料,得知楊統領的本名「載雲」,當時頭份人為避日軍耳目, 而將墓碑名字改為「再雲」,稱「楊先生」,而不稱「楊統領」。

廟內的頭份楊統領廟碑記,碑文寫於民國七十六年(1987),卻仍稱「楊統領再雲」,沒有恢復正確本名。 碑文又稱楊統領為湖北人,而文獻記載其為湖南湘潭人。其所統領的軍隊,號稱「新楚軍」, 是以湖南籍兵勇(湘湧)為主的部隊。

圖:楊統領廟
楊統領廟

這些兵勇原屬於福建候補道楊汝翼統領的湘軍,甲午戰爭期間,奉調從福建前來支援台灣邊防。

乙未戰爭期間,日軍從澳底登陸,瑞芳、基隆相繼失守, 台北告急,台灣民主國總統唐景崧急電駐守台中的楊汝翼、林朝棟「千急急赴援」、「萬急急速赴援」, 兩人藉詞拖延,心存觀望。

唐景崧棄職潛逃後,楊汝翼、林朝棟隨之內渡中國大陸,楊汝翼又摧走軍餉,遭遺棄的湘勇千餘人,頓失所依, 在楊載雲召募之下,成立新楚軍,隨即北上作戰,最後兵敗於新竹、苗栗之間。

唐景崧離去後,台北城的廣東籍兵勇,則成了亂兵,搶劫庫銀財物,身懷銀兩,往南竄逃。 這些兵勇的行徑被人唾棄,其身上的銀兩則遭人覬覦,路經桃竹苗地時遭到台灣兵勇的劫殺, 成為乙未戰爭期間的另一悲劇。

過去十多年來,我對於乙未戰爭的歷史,大多是旅行時,有意或無意的接觸而逐漸認識註1。 對於楊載雲統領的事蹟,我當時心有所感,卻因當時忙碌,而未暇寫旅記,時隔漸久漸遠,心中淡而未忘。

今年三、四月間,我重讀洪棄生所著《瀛海偕亡記》及俞明震所寫《臺灣八日記》, 兩書的作者都曾經親身經歷乙未戰爭,而我從《瀛海偕亡記》的書中再次讀到楊統領的事蹟, 勾起當年記憶,而有所感懷,於是決意將這兩本書翻譯為現代白話中文, 並穿插歷史圖片,製作做成電子書,祈其有助於歷史的傳承, 使曾經為這塊土地犧牲的先烈先賢,其事蹟不因時間久遠而被世人所遺忘。 而當年應寫未寫的楊統領廟旅記,也因為這一機緣,終於在四、五年之後能夠補寫完成。

瀛海偕亡記 臺灣八日記

旅遊日期:2011.12.19 (寫於2016.05.21)  


註1:我曾經寫過乙未戰爭歷史有關的旅記:
.第0410篇 -2006.09.25 金廣福公館(姜紹祖)
.第0502篇 -2007.10.05 中壢忠義祠(廣東兵勇)
.第0610篇 -2008.07.22 八卦山(乙未戰爭八卦山之役)
.第0623篇 -2008.08.28 植物園.台灣布政使司衙門(台灣民主國)
.第0876篇 -2011.11.23 大崎棟古道(鍾石妹)
.第0909篇 -2012.06.04 貓貍山公園(吳湯興、丘逢甲)
.第1142篇 -2015.05.29 鹽寮海濱公園(北白川宮)
.第0536篇 -2008.01.23 [重讀高中歷史課本]-日治時代的台灣(一)


【旅行照片】

頭份濱江街,前方為楊統領廟。

楊統領廟。

頭份楊統領廟碑記。

楊統領廟廟後墓塚立有「頭份楊先生再雲之墓」及「大眾爺諸神位」。

[旅行地圖]

[交通地圖](可用箭頭上下左右移動及放大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