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泰山記

薛福成

Tony私藏的古文觀止

同治四年(1865年)福成( 曾國藩)莫府(幕府)事於徐州;明年, 移往濟寧(山東濟寧),以巡閱河防, 紆道(繞道)泰安觀形勢,遂登泰山, 余與李榕申甫黎庶昌蒓霽方宗誠存之王安定鼎丞(四人均為曾國 藩幕客)皆從。

四月既望(十五日),乘山轎,出郡北門三 里入山。盤曲上(躋;ㄐ|;上登),將四十里, 經名蹟尤著者十數,皆縱覽徘徊始去。越南天門(泰 山近頂的隘口),折而東行,有碧霞宮東嶽廟。又北上 為(泰山頂,泰山又稱岱宗), 即天柱峰也。山之大勢,桐城姚姬傳先生嘗記之(請參考第318篇, 凡今登山,皆先生所循道也。 僻不當道者(偏僻不在主要道路的景點),俱不往, 所歷未逮茲山百一(遊歷未及這座山的百分之一);然其景之淑,氣之靈, 各擅勝概(美好的景物或境況),意象迥殊,則狀之不可勝狀也,余故弗著。

方余未至南天門時,級道陡聳,巍轟天半;仰睎(仰 望剛升起的陽光)巖隙,白雲孤翔,歷階可升,不知所極;俯視則一線危蹬(險峻 的石階),窈深莫測,目眩神駭,趑趄(ㄗ ㄐㄩ;想前進卻又不敢)卻顧; 屏息釋慮,鼓勇復前。

(不久)登天門(南 天門),道忽坦夷,異境頓闢,睹所未睹(看到從未看過的景象), 方自幸響(向;剛才之 不遽止也。迺(乃)頂,極目四眺;諸峰起伏環列,相背相倚,若拱若蹲, 皆如培塿(ㄆㄡˇ ㄌㄡˇ ;小土山汶水東來,蜿蜒 似帶;徂徠(山名,在泰安東南)傑峙其上, 高出群岫(ㄒ|ㄡˋ;山巒),其巔彷彿可及山半; 而郡城(指泰安府)居原野, 殆如方罫(ㄈㄤ ㄏㄨㄚˋ;正方格子;棋盤); 遙睇(ㄉ|ˋ;注視)穹碧(ㄑㄩㄥ ㄅ|ˋ;深遠 青碧的天空),渺若無外;俯視雲煙,瞬息變滅。然後知不登泰山之巔,不知眾山之非高也。

是夕宿碧霞宮。四更後,與蒓霽鼎丞頂東之日觀峰,候日出; 風雨馳至,寒甚;良久雨止,極東紅光一縷,橫亙凝雲之下;俄而瑞璨耀目,日輪晃漾(太陽如輪,剛由雲端午露出, 搖拽不定),若自地面湧出,體不甚圓 ,色正赤,可逼視;其上明霞五色,如數百匹錦;顧視女牆(城上的矮 牆),日景(日影)甚微;忽又不見。公以陰雨 竟夕,未觀日出,笑曰:「君等識之!天下事未閱歷者,不可以臆測;稍艱難者,不可以中阻也。」越三日, 馳還濟寧,遂為之記。


薛福成(1838—1894),字叔耘,號庸庵,江蘇無錫人。近代著名的散文家、外交家。同治年間曾任曾國藩幕僚; 光緒年間成為李鴻章的幕僚,辦理外交事務。光緒15年(1889年)以左副都禦史出使英、法、比、意四國,致力介紹 西方科技政俗,主張變法維新。歸國後升任右副都御史,不久病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