縉慕足下久矣。逮(直到)去
歲(去年)始一再識面,見足下通懷樂易,
與物為春(指平易近人,和靄可親),縉已不言心醉矣。
日者(前次),為家慈(自
稱家母)乞言,進求旌表狀,即蒙備省首尾(詳問始末),
且有意收而錄之邑志(縣志)中,縉益感戴無量!歸報家慈,
家慈命縉曰:「吾德薄,恐不足以塵(汙)邑志。
雖然,顧先生盛意不可卻,汝為吾稱述,須尚質直(樸質平實),
勿增飾文辭!」縉唯唯(應諾)而退。即擬撰次實跡,
歸誠左右。適家慈六十悅辰(生日),
且牽率試事(準備考試而牽絆),匆匆不克就。
又蒙長者枉高軒(尊稱他人的車子;指蒙您來訪),賜
雅什(文雅的詩篇),何敢當也!縉自試竣歸,
踵拜大德,復承談及邑志,輒以家慈節孝為言。此仁人君子之用心也;縉敢盡其底
裡(盡力將所知的情形寫出來),為長者誦之。
太孺人(對母親的尊稱)姓程氏,
外大父(外祖父)立先公第五女也。二十二歲,
嬪(嫁給)先考(先
父)迪功君。閱七年,二十八歲,稱未亡人。於時,
大父(祖父)通議公年老矣,
太孺人不欲以晝哭觸喪明痛,適舅姑(公婆)所,
多方為好語相勸慰;而大父通議公,大母(祖母)黃恭人既
痛迪功君之賢而早逝也,太孺人之賢而早寡也,復恐太孺人之哭迪功君,哀過而隕生也,亦為好語勸焉。
言未絕而淚垂,遂相對泣,不禁失聲也。太孺人哭於室,一坐一立,淚成河矣,猶戒侍婢勿聞之舅姑,恐傷其心也。
通議公之卒也,子孫環床簀(席子)間,諄諄垂訓,
纖屑(細微之事)曲盡。獨至縉兄弟,則曰:「
汝兄弟造化,克為賢母子,不復煩我老人也!」又指縉兄弟謂太孺人曰:「孫輩長,大必有以報汝,
但我老人不及見矣。」言畢而卒。大母黃晚尤多病,當彌留時,口稱佳婦
不置(不停)。我家長老迄今言其狀,
相與嗟嘆焉。太孺人之孝,於此可見矣。
太孺人育三子一女,恩勤備至,家事自絲粟以上皆身親之,不以經縉兄弟
心(經心;擔心),使縉弟得以一意於學。
比長,二弟名大鏊(ㄠˋ)者稍佐家事,
分太孺人勞。久之,太孺人命以貲(ㄗ;捐財物)為
州佐,縉則攻舉業;於舉業外頗喜著述,太孺人不禁也。逮縉屢
躓場屋(屢
次考試失敗),太孺人亦不因是咎縉。三弟緱,有子雲,有沈博絕麗之嗜,
故下筆能為徐庾(南北朝時徐陵與庾信二人擅寫綺情豔麗的
宮體詩;世稱徐庾體)家言(徐庾體的文章),
棄舉業不事,太孺人亦不強也。太孺人於縉從遊之人,察之尤密。
見縉兄弟與善士遊,則大喜。然患縉之負氣,不能下人也。每戒曰:「兒其痛自折節,勿以氣凌人,
失此佳客也。」縉與客語,時有爭氣,入侍太孺人,太孺人即得之眉睫間(從
我的表情看出來),因曰:「好友難得也,兒當思我此言。」縉兄弟與常兒處,太孺人即不樂。
且曰:「兒當下帷(放下帷幕)發憤,顧安得碌碌與此曹相混?
計田舍,逐酒食,徒隋人志氣,無為也!」以是縉兄弟雖愚騃(ㄞˊ;
愚笨)無知識,要不敢自菲薄,恆思奮發,
以文譽流通鄉邑,博太孺人歡。
然則太孺人端操植節,
雅(甚)宜(附)麗金
雘(ㄏㄨㄛˋ;一種赤色的石脂,可做顏料)而名
縹囊(ㄆ|ㄠˇ ㄋㄤˊ;青白色的書
囊)矣(指母親的行為適宜記載於縣志)。
吾師歸愚先生詠歌其事,有「教子讀書親正士」之句,蓋實錄哉。大江以南,士大夫敘
意發藻(文辭),眾制(製作文章)蜂
起(寫出許多文字),
太孺人三十餘年苦節,藉以不杇。今復託大手筆(尊
稱對方的文采)載於不刊之書(指縣志),縉竦
誦(惶恐恭誦)以下,敬述本末,
唯其質(實情),
不唯其文(文采)。伏乞足下裁擇!不宣。
汪縉(1740-1796),字大紳,江蘇吳縣人。乾隆時貢生,工古文,著有《汪子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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