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白,秀才樂君足下:昨日舟行往來,皆辱見過。又蒙以所業一冊,
先之啟事(陳述事情信函),
宛然如後進之見先達之儀。某年始三十矣,其不從鄉進士之後者,於今才七年。
而官僅得一縣令,又為有罪之人(當時歐陽修被貶
官至夷陵當縣令),其德、爵、齒(道德、爵位、
年齒)三者皆不足以稱足下之所待,此其所以為慚。自冬涉春,陰泄不止,夷陵水土之氣比頓作疾,
又苦多事,是以闕(缺;未回信)。
然聞古人之於學也,講之深而信之篤,其充於中者足,而後發乎外者大以光。譬夫金玉之有英華,
非由磨飾染濯之所為,而由其質性堅實,而光輝之發自然也(歐
陽修主張「蓄道德而能文章」,思想品德及道德修養是寫好文章的立足點)。《易》之《大畜》曰:「
剛健篤實,輝光日新。」謂夫畜於其內者實,而後發為光輝者日益新而不竭也。故其文曰:「君子多
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此之謂也。
古人之學者非一家,其為道雖同,言語文章未嘗相似。孔子之繫《易》,周公之作《書》,
奚斯之作《頌》,其辭皆不同,而各自以為經。子游、子夏、子張與顏回同一師,
其為人皆不同,各由其性而就於道耳。今之學者或不然,不務深講而篤信之徒,巧其詞以為華,張其言以為大。
夫強為則用力艱,用力艱則有限,有限則易竭。又其為辭不規模於前人,則必屈曲變態以隨時俗之所好,
鮮克自立。此其充於中者不足,而莫自知其所守也。
竊讀足下之所為高健,志甚壯而力有餘。譬夫良駿之馬,有其質矣,使駕
大輅(ㄉㄚˋ ㄌㄨˋ;古代君王乘坐的車子)而王良(古時天下之
善於駕馭馬車者)馭之,節以和鸞(繫在車上的鈴鐺)而行大道,
不難也。夫欲充其中,由講之深,至其深,然後知自守。能如是矣,言出其口而皆文。
修見惡於時,棄身此邑,不敢自齒於人,人所共棄。而足下過禮之,以賢明巧正見待,雖不敢當,
是以盡所懷為報,以塞其慚。某頓首。
歐陽修(1007∼1072),字永叔,吉州廬陵(今江西吉安縣)人。北宋政治家、文學家,
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字永叔,號醉翁,晚年又號六一居士。廬陵(今江西吉安)人。
仁宗天聖八年(1030年)進士。次年任西京(今洛陽)留守推官,與梅堯臣、尹洙結為至交,
互相切磋詩文。後因支持政治改革,批評時政,多次遭貶謫,至饒州、夷陵、滁州等地。
宋仁宗嘉祐二年,歐陽修知禮部貢舉,主持進士考試,力倡古文以救時弊,使文風為之一變。
英宗時,官至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兵部尚書。歐陽修為宋代文壇領袖人物,創導古文運動,
被列為唐宋八大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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