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大溪和平老街
(~续上期)
午来到大溪镇郊,从栗子园走古道至斋明寺,再从御成路古道绕回栗子园。
中午过后,驱车过武岭桥,进入大溪镇。过桥后右转,即是著名的和平老街,
这里是台湾最具特色的老街之一。
大溪旧名“大嵙崁”,位于淡水河的上游的大汉溪畔,
为旧时重要的河港之一。大嵙崁旧名“大姑陷”,原意为大水。汉人移民至此,因大姑陷的“陷”
字不祥,于是改名为“大姑崁”。
同治五年(1866),月眉人李腾芳中举,乡民为炫耀科举功名,
于是改名为“大嵙崁”。日本人统治后,将中间的“嵙崁”去掉,
将地名改为“大溪”,沿用迄今。
清代及日据时期,因陆路交通未发达,桃园一带的物产须
靠大汉溪的船运往来于淡水、大稻埕、艋舺、新庄等地,大溪成为重要河港,繁盛一时。
沿途帆船载运,货物输出,舟楫往来,万商云集,“崁津归帆”为大溪八景之一。当年的繁华热闹,
如今已不复见。
大正九年(民国九年)日本政府颁布“市区改正法”,要求房屋必须整齐一致,并装饰门面,于是大溪街道各商号竞相改建。
由于当时流行欧洲巴洛克的建筑造型和线条,因此塑造出全台著名的中西合壁式的典雅老街。现存的老街墙柱石雕招牌仍述说着
昔年的风华盛况,有些商店名称甚至以英文命名,可见当时洋人商社曾活跃于此。
后来,随着纵贯线路运开通、大汉溪逐渐淤塞,
水运没落,大溪也跟着繁华落尽,但也因大溪的落没,使得老街得以保存下来。繁华如台北,何尝没有幽雅老街,但正因持续繁荣,
地尽其利,于是老街旧宅不断拆毁,以至堙灭殆尽。对照之下,大溪老街的存在显得分外珍贵,留下了历史记忆,值得珍惜保存。
图:大溪公园内的故总统蒋介石骑马英姿铜像
穿过和平老街,我将车停于大溪国小旁,找了附近一家面店,匆匆解决午餐。
然后沿着街巷来到大溪公园尾处的故总统蒋介石大溪行馆参观。
直道蒋的姓名让人心里觉得怪怪的,正统的称谓为“先总统 蒋公”。像我这年纪的人,
小时候都曾喊过“蒋总统万岁”,或许那“民族救星”的图腾还深烙于潜意识里。
走进行馆的正厅,四周墙上挂满了蒋介石一生各重要时期的图片,如革命、北伐、
剿匪、抗战、戡乱等事迹,这些历史都已久远,在在显示他是中国现代史上响叮当的风云人物。
纪念馆内亦陈列着他逝世后治丧期间的相关图片,这部份的历史则在我成长的记忆范围。
民国六十四年(1975)四月五日蒋介石总统去逝后,
全国哀悼,一个月的国殇期间,电视节目全变成黑白画面、报纸刊名改红为墨色、
全国学生的制服都得缝上一块黑布带孝、娱乐业被迫歇业以示哀悼,举国陷入愁云惨雾。
出殡当天,还在念国中二年级的我,也停止上课,被动员至国父纪念馆参加送葬的行列(还规定要穿便服),
当天灵柩从国父纪念馆移至大溪慈湖奉厝,沿途夹道民众或设案焚香或披麻带孝跪地痛哭,
场面空前盛大,令人记忆深刻。长大懂事后才晓得,这种国葬场面在民主国家是无法看到的,
只有后来北韩领导人金日成逝世时,全国动员,举国哀恸的场面可堪比拟。
蒋介石一生,起兵北伐,一统中国,领导抗日,名扬四海,但最后国共内战,兵败退守台湾,
实施独裁统治,长期戒严。既无法反攻大陆,又不能认真推行民主,终不免两头落空,
国际史学家对他的评价贬多于褒,我不免受此史观影响。
近年来读历史学者黄仁宇“从大历史的角度读蒋介石私人日记”,以及自己人生的阅历渐深,
对蒋介石的观感倒是逐渐好转,对英雄末路颇寄予同情。想当年,民国初肇,袁氏窃国,军阀割据,
拥兵自立,蒋介石誓师北伐,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两年之内完成中国统一,接着中原大战,
扫荡閰冯叛变,剿匪,抗日,使中国挣脱百年不平等条约,固一世之英雄也。
随后,国共内战烽起,蒋竟惨败,位虽不终,然而观诸中国自秦始皇之后的二千年历史,
能以一介平民出身而建立统一稳固政权者,亦仅刘邦、朱元璋二人,毛泽东算第三人,
但毛氏政权某种程度上是承继了蒋介石已建立的基础。据历史学者黄仁宇的看法,
蒋的军事统一及抗战动员,实完成了现代中国的上层组织结构,而毛泽东的共产党则完成了中国的下层组织结构,
上下稳固,乃成新中国。蒋介石自有其历史地位。
国共政权争夺战的曲折与变化在中国历史上亦是少见的。年少时,我颇沉迷于这段史实。
民国二十五年(1936),毛泽东的红军经国军五次围剿,
展开二万五千里“长征”(逃窜),残存于陕北一隅,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覆灭,而张学良突然发动“西安事变”,
迫蒋停止内战,共产党死里逃生。民国三十六年起,两年之间,毛泽东的部队却如秋风扫落叶般,
从东北、平津、淮北一路南下,国军或被歼灭或竖旗投降,
转瞬间蒋介石的五百万大军被消灭殆尽。
民国三十八年(1949),蒋介石退守台湾,风雨飘摇,共军则随时准备渡海,美国发表白皮书,宣告弃蒋,国民政府
危在旦夕。不料韩战爆发,中共入兵朝鲜,抗美援朝,于是美国改变立场,派第七舰队协防台湾,蒋氏政权于是转危为安。
历史学者郭廷以“近代中国史纲”一书,以韩战爆发为全书结笔,书末附注台湾某要人私下语人,
谓“韩战是国民党的西安事变”,意思是“西安事变救了共产党,韩战救了国民党”。
国共斗争,各曾山穷水尽,又各自柳暗花明,历史烟云,颇堪玩味。历史与人生的境遇都有如此曲折难料之事,
固非人力所能完全掌握。以成败论英雄,不免失之公允。
图:江夏堂黄氏祖祠
从蒋介石大溪别馆走出来,暂时挥去历史的遐想,我进入安静的大溪公园。大溪公园位于大溪镇西侧老街附近。
西元1909年日本人辟建这座公园,并设置神社、公会堂及相扑场,台湾光复后神社变成“超然亭”、相扑场成莲花池、
公园尽头的公会堂改成蒋介石的行馆。因为年代久远,公园内古木参天,是一个充满历史风味的老公园。
尤其是公园北方几株老榕树枝叶茂盛,树根盘缠,树龄悠久。公园内十分安静,除游乐场有大人带着小孩嬉戏外,
在这非假日的下午时光,公园内显得空荡寂静,我在公园里随处闲逛,倚栏杆眺望宽阔的大汉溪水,河川宽阔,河床曝露,
溪水稀疏,水流静缓。过园内小桥则欣赏满池塘的浮萍,翠绿而美丽,悠然享受这静谧的下午时光。
穿出大溪公园,看到了路旁江夏堂黄氏祖祠。在门口又遇见了那位已90岁的老阿婆。向她打声招呼,
问她是否还记得我。她摇摇头,不过还是亲切地请我进去。去年十月路过大溪,
匆匆一游大溪公园,路经此处,发现江夏堂典雅的祠堂,直觉应是黄氏宗祠。
在门口遇见这位老阿妈,招手欢迎我进去参观,果然是黄姓宗祠。当时读祠内墙上的族谱文,
感觉与家里族谱所载相似,应源自同一祖先,但未确定,今天走访大溪,也将黄氏祠堂列为目标之一。
“江夏堂”是黄姓的堂号。“江夏” 指的是现在中国湖北省云梦县。
黄姓另一支派的堂号为“紫云堂”,相传黄姓祖先曾于元代将宅第捐出做为泉州开元寺建寺之用,
完工之日,堂前出现紫云献瑞,因此以“紫云”为小堂号,我是属于紫云支系的子孙,
两堂均为宋代江夏太守黄峭公的后裔。
黄峭公生于后晋石敬塘天福元年(西元936年),
三十岁登宋太祖天德三年(西元965年)进士,官授江夏太守,有功,封千户侯,
巡抚吴、越等地,共娶三妻,生二十一子。六十六岁时将家产分予二十一子,
勉诸子自立开基,往闽粤发展,并亲吟诗八句,以为后世散居各地子孙相认证据,能念诗符合者,
即为同脉之传。
族谱所载峭公遗训八句诗文如下:
骏马登程往异乡,任从胜地立纲常,
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
朝夕莫忘亲命语,晨昏须荐祖茶香,
但愿苍天垂庇佑,三七男儿总炽昌。
在大溪江夏堂的墙壁上我看到了类似的诗文如下:
祷告苍天住他乡,官吴郑氏三七郎。
奉奏分命吾儿去,投辙绵绵奕炽昌。
诗文虽然略为不同,但词意则完全相符。尤其第二句“官吴郑氏三七郎”,
也与族谱所载,峭公曾娶上官、吴、郑三妻,三七郎则指二十一子。
墙上另一诗,则注明黄峭公为黄氏第二十一代公,其题诗文如下:
峭公当日官何职,大宋奎章内阁郎。
代代儿孙须谨记,支支藩衍绍书香。
对着祠堂正殿的历代先祖牌位,有份朦蒙眬胧的亲切感,似看到了自己生命的源头。
我的祖先是中国湖北人,宋代以后变成福建人,乾隆年间先祖来台,
“日久他乡即故乡”,于是又变成了台湾人。
面对宗氏祠堂,也有几许感慨。中年人生,无法躲闪,
终究要开始面对生命起灭的人生课题。对此议题,人终免不了要在哲学与宗教之间选边站,寻求解脱。
宗教提供心灵归宿。无论基督教揭示的天堂永生,
或佛教的西方极乐净土,大抵都提供了生命的归宿,化解人心面对驱体生命结束的困惑与恐惧,
由形而上的方法来为生命寻求出路,
而世界各主要文明中,唯独儒家文化以人文精神为本,避开了形而上的宗教神秘主义。
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对这问题一语
含糊带过,儒家文化则重视传宗接代,用香火血脉来延续个体有限的生命,
因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成了儒家重要的意识型态
与思维模式,无后不仅断了自己,亦断了先人香火,让人惶恐不安,难以承受。
直到今日,儒家理念已然式微,但仍是汉民族最深层的心理与思维模式。我虽难以超脱此一思维,
但理性以对,却无法认同。生命的出路,终究是个人必须面对的严肃课题,
自己无法解脱,岂能只靠传宗接代,将困惑传延下一代!据载台湾每年堕胎数高达二十万,
其中大半多因求男不得而堕掉女胎,可见传宗接代的观念仍根深蒂固。
二十万胎儿被剥夺生命,若仅是因非自愿怀孕而堕胎,行为固然不对,其情尚可悯可恕,若是自愿怀孕,
只因女胎而人工流产,则行径亦几近于谋杀矣,背后的思维竟是儒家伦理,
则如此处理生命的态度,又岂符合讲求仁义的儒家人文精神?对传宗接代之事,
被母亲道德规劝了几年,终究还是忤逆母意,虽有违孝道,然亦有深层的理念坚持(注:
若非兄长已有一男,我亦难挡难逃此一亲情压力)。
就现实而言,以血脉相传延续个人生命,实则风险极高,幸运得男,则一、二代或三、
四代,遇天灾人祸,则命运难卜,若地下有知,则终不能免于断嗣之忧,故靠传宗接代以求己之生命永续不坠,
风险太高且渺不可测,远不如靠自己有生之年,藉宗教信仰寻求解脱来的更切合实际,或一心念佛,
往生净土,或信仰上帝,获得救赎。
而仍抱持儒家思维的我,既无法拥抱宗教,亦无法跳脱儒家的思想束縳,困顿之中倒也有一番见解,
就是重“道统”而轻“血统”。为往圣继绝学,亦是另一种型式的传宗接代,而人类文明之维系,
实赖此生生不息的思想绵延传承。北宋黄峭公虽为先祖,但之于我生命的存在亦仅为淡薄的DNA的关系而已,
远不如先圣先贤的思想教化对我人格的形成更影响深远。对峭公,我的祖先,我保有一份敬意,
但在情感上实远不如“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司马迁语)的那份孺慕之情,有心意如此,
何惭于孔孟?亦何愧于先祖?
图:尾寮古道
走出黄氏宗祠,整理思绪,回到了现实。绕回到和平老街,
又再一次沿街看看这日据时代遗留下来的欧洲巴洛克风格的老街旧宅,中西合壁,在古朴中又有几许异国情调。
来回走了一趟,细细品味,
颇发思古幽情。这时,看看表,还有时间,于是决定再去探访大溪东边另一条尾寮古道。
书上说这条古道短而美,石板古道保存的相当完整,不禁让人心动。
于是依书上导览资讯,驱车往中华路而去,没想到,这次找景点就没这么顺利了。旅游书写着“经慈湖路,
往复兴巴陵到中华路左转约一公里,有一小朋友幼稚园指示牌。沿小路进入,过小桥,即可看到...”。
不料我转入中华路在一公里处并未见任何幼稚园指示牌,又绕了一大圈,发现整条中华路上有“千雅”、
“吉的堡”、“大千”及“大溪”等四家幼稚园,令人困惑,于是先选千雅幼稚园旁的小路进入,
停车,走入乡间小路,绕了一会,问一老人,问不出所以然,只好撤出;
然后再进入大溪幼稚园旁的巷子,走往乡间小道,深入十余分钟,发现景致愈不像书上所描述的,于是再撤退。
几经波折,已耗掉近一个小时,有些气馁,但心有不甘。于是再将车开至中华路约一公里
处,冷静观察,发现此处离附近的山棱较近,古道应就在这附近,至于书上所写的小朋友幼稚园,
我终于想清楚,或许“小朋友”幼稚园应为专有名词,而非普通名词。换言之,
“小朋友幼稚园”有可能已倒闭,所以招牌也拆了,我这一路锁定幼稚园招牌自然徒劳无功。
于是再从书上找线索,发现书上记录小路进去有二路,一往古道,一往大树公土地公庙,
于是心念一转,或许可找寻附近的小路口有无土地公庙的标示牌。
这心念一转,果然车子再开动不远,就注意到了一不显眼的小巷口竖立了一“福德祠.福德正神”的标志牌,
于是将车转入此小巷,约直行100公尺,竟发现巷底有一家幼稚园,抬头一看,正是“小朋友幼稚园”,
幼稚园旁有一拱桥,立一标示牌,写着“田心子(尾寮)古道”。此刻心情,兴奋莫名。
花了一个小时,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这条让我遍寻不见的古道入口小路正是“中华路121巷”。
经此波折,加上上午在斋明街46巷找御成路古道的经验,更体会写游记时,特别是一般人较陌生的景点,
关键指引的资讯一定要记录精确且适当,或许昔日巷口曾有“小朋友幼稚园”的醒目招牌,
适合做为指引,但历经时空变异,或许招牌已拆,就会造成后人不易寻觅的困扰。
不过话说回来,沧海桑田,世事本自多变,或许某年某月大溪镇又路牌重划,
中华路121巷又变为不同巷弄,后之游者凭我的旅记,恐怕又要对我大发牢骚一番。
因此,关键应在大溪镇公所,既然有心规划古道以吸引旅客,
为何不在主要路口或至少在121巷口竖立古道标志,而竟将古道指示标志竖立在121巷的巷底,
岂不存心考验观光客,岂是待客之道?
从拱桥出发,约走一百公尺,看到了古朴的石阶路缓缓而上。尾寮古道已有百余年历史,
由长形石板铺成,果如书上所言,路虽不长,但石板砌的相当宽阔而保持完好,
石板路约五、六百公尺,约走十分钟,即登上了山坡,古道终止,接一柏油路,
附近有柚子园农舍,于此可眺望大溪街景,但景色平平,柏油路向右通往复兴乡,
向左则通往三峡,这里是三峡至大溪古道的最后一段。
据说早年刘铭传曾带兵在
此与原住民泰雅族打过战,不过已不见任何遗迹。此处无休憩点,且时间已晚,未久停留,即沿者古道往下走,回到拱桥处时,
再看小朋友幼稚园一眼。尾寮古道之旅,花费太多时间在寻寻觅觅,对古道印象有些草草,反而对“小朋友”这三字记忆深刻。
离开时,已接近五点,特别测量一下正确的路径及车程,从中华路121巷口起算,约二百公尺接信义路,
左转信义路约二、三百公尺抵慈湖路,与和平老街口相会,然后右转即是武陵桥了,
没遇红灯,开车时间不过二分钟而已,而我从和平老街出发至此竟花了六十分钟才找到古道入口,
回想起来,还真有些感慨。
旅游日期:2002.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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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记】
后来我于2004年4月份再次造访大溪,中华路121巷巷口已竖立清楚标志(正式名称为“尾寮崎古道”),因此本文所叙述的
状况已不复存在,特此说明。
[行旅照片]
从大溪公园眺望大汉溪。
往渡船头的石板路(位于黄氏祖祠的对面)。
大溪公园莲花池,浮萍盈池,翠绿美丽。
寻找尾寮古道途中误遇的乡间小路。
尾寮古道入口。
由侧边拍照入口处的拱桥,后方建筑物为"小朋友"幼稚园。
尾寮古道。
尾寮古道一景。
尾寮古道上方出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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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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